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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火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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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流云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人的身子接在怀中。那人脸上素净一片,只有眼角宛若朱砂般的咒刻红得妖冶。

    “逃不过……逃不过……”低浅的呢喃,竟是宛如丧了魂一般。

    “什么逃不过,逃不过什么?”上官流云抱着她,蓦然间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插了三两刀一般疼得厉害。

    龙清寒没有回她,只兀自呢喃着。苍白的脸色让人觉着她就像是个白玉瓷做的娃娃,只要稍有不慎,兴许就碎了。

    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恐慌,竟是要用逃这样的字眼?上官流云一想便觉得生生心疼。

    “莫怕,有我护在你身前,你无需再逃,有我在,莫怕……”她伸手将龙清寒单薄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轻语反反复复温言道。

    “莫怕”

    “无需再逃”

    “有我在”

    “我护你”

    耳畔呢喃低语,声声柔和宛如镇魂曲一般回荡开来。

    上官流云紧紧抱住龙清寒的身子,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瑟缩颤抖,纤细的手轻轻攀上自己的脖颈,却是一阵冰凉。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低低浅浅的言语,话音还有些颤抖。

    “说好要一起走,你没跟来,那就让我回头接你。”上官流云在她耳畔柔声定定然说道。

    “你还真是……不惜命。”龙清寒疲倦地靠在她肩头,无奈地幽幽道。

    “方才这番话,应轮到我原封不动地还给式神大人你才是。式神大人,日后莫要再孤身犯险,我生死之盟,我自当与你同进同退。”

    靠在肩头的人身子突然僵了僵,但随即便缓缓舒展开来。淡淡的桃花冷香在上官流云的呼吸间氤氲着,让人痴醉到就要忘记自己还身处在刚刚同生死擦肩的战场上。

    正沉沉心安以为尘埃落定之时,龙清寒却突然将上官流云推开来。上官流云怔怔然望着她,神色间满是不解。

    只见龙清寒沉下双眸,紧敛眉目一派严肃地朝院外望去。

    “怎么?”陡变的神色叫上官流云心下升起一阵不安来,她压着声朝龙清寒问道。

    “走水了!”龙清寒寒声同她回道。

    上官流云一愣,随即又听得她继续道:“北院和偏院都走水了!”

    话音一出,上官流云登时怔在了原地,北院是上官沉木的院子,偏院住的是……

    “皓月!”上官流云心底暗道一声不好,顾不得多思拔腿便朝偏院跑去。她脚步刚出东厢的前庭远远便瞧见了熊熊火光,暗夜被火光照得宛若白昼,火舌凶猛窜动将偏院封堵包围,不留半条出路。

    “皓月——”上官流云大吼一声,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立时就要直奔大火中去。

    “莫要过去!”龙清寒见她脚步如飞,心下顿时一凛,飞身上前,拦在上官流云身前,厉声道。

    “你让开,她是我妹妹!”上官流云望着越发厉害的火势急声大吼道。

    “你这样冲进去又有何用?赶着去送死吗?”龙清寒冷声朝她问道,语声里带着微微的怒意。

    “可她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吗?”上官流云亦是怒道。

    龙清寒冷眸无声望向她,眼底似压抑着万千情绪,叫人无法道清,却硬生生觉得心酸得紧。

    上官流云凝视着她亦是一言不发,两厢僵持之际衣襟却猛然间被人紧紧攥住,前胸蓦地憋闷起来。

    龙清寒攥着她的衣襟,倾身上前,深邃地目光紧紧攫住上官流云,却是从腰间取下一个鹿皮囊拍到上官流云胸前。

    “这是方才你落下的,莫要再忘了。你的命是我的,不准为她死!”

    上官流云捏着手中的鹿皮囊,望向龙清寒的目光微微怔了怔,却见龙清寒偏过头去没有看她。

    眼角的暗红泪痣被火光照得妖冶,宛若泣血珠玉。火光描摹着苍白的容颜,带着浅薄的暖意,可却暖不到她眼底的寒霜。

    眸光陡然黯了黯,上官流云将鹿皮囊系在腰间,反手一把将面前人瘦削的身子揽入怀中,浅声道:“我说过会护你,定不会就此断送性命。我上官流云,到底还是讲信誉的!”

    她说罢却是脚底生风,大步踏开朝火海奔去。

    龙清寒望着她的背影,一阵酸楚莫名从心底刺破出来。

    熊熊大火接着木质房屋的构架嚣张跳蹿,上官流云一路狂奔迎面吹来的热气熏烟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她敛起心神,伸手捂住口鼻,双目逆风圆睁朝大火里望去,但见火势熊熊,吞噬梁柱。

    上官流云心下陡然一寒,上官家宅院风水素来避风避火,如今这般火势凶猛,定然是有熟悉她上官家阵法的人故意为之!

    来不及细思,双手迅速从鹿皮囊里摸出符咒文纸。

    “天盘乙,中盘开,云精敝,风雨来!急急如律令——”

    一声叱咤,但见天边风云翻涌,顷刻间雷声大作,暴雨接踵而至浇灌在上官家的烈火上。

    上官流云捏着鹿皮囊迎着暴雨朝火海里冲去,滂沱雨势在火海里扑撒出一条道来,脚下水泽深浅,溅起的水花将雪青的布裤染污。

    木质屋梁在烈火吞噬下摇摇晃晃,仿佛只要再一刻便会坍塌。

    “皓月……咳咳……”

    上官流云借着暴雨湿身冲进火海中,大声叫喊着上官皓月的名字,浓烟熏得她双眼发酸落出泪来。她眯起眼来四下张望,目光在迷蒙的烟雾中仔仔细细地艰难搜寻,终是在重重烟雾中觅到娇小瘦弱的人影。

    “皓月——!”上官流云箭步上前冲到上官皓月身旁蹲下,将被呛晕在地的人抱起,顾不得半点犹豫起身便朝外冲去。

    “三小姐,既然来了何必那么快就要走呢!”

    身后陡然响起的阴沉的说话声,上官流云心下一惊,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鬼宿,我已经念在你兄弟四人效忠上官家多年的份上放过了你弟兄四人性命,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知悔改,恩将仇报便是尔等的选择吗?”上官流云寒声问道。

    “哈哈哈哈,选择?何来选择?上官流云你毁我兄弟四人百年修为让我弟兄四人还有什么选择!丧去修为的式神,和齑粉有何区别?反正都是死,我弟兄四人便是死也要拖你上官家垫背!哈哈哈哈……”

    “冥顽不灵,区区蚍蜉也妄想撼树!”上官流云狠声冷冷低言一句,放下上官皓月的腿,左臂单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将上官皓月圈在自己怀中,凝眸沉思,右手模仿着今日交手时那汉子结出的刀印,一个反身虚空后劈,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身后的鬼宿劈去。

    刀锋犀利,将身后人的笑声切断在风雨里。上官流云回头用余光斜斜瞥着火光里那人渐渐散去的身影。

    “作死!”

    暴雨在身后同烈火对峙,上官流云脚步沉沉,将怀中人紧紧护在怀里,湿身冲出火海。

    “皓月……皓月……”冲出院落,上官流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伸手拍打着怀中人的脸,不断唤着她的名字。

    上官皓月双眸紧阖,本是粉嫩的小脸被烟尘熏出几道乌黑。上官流云伸手在她鼻息下小心翼翼地试探,摸到那几分浅薄的呼吸方才将悬起的心放下来。

    “式神大人”上官流云垂头轻唤了一声,想让龙清寒过来、她乏了,身体里的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手脚冰凉,头脑里也沉得没有半点思绪,只有双唇依然嗫嚅呢喃:“清寒,过来。”

    可是除了雨水倾覆而下的哗哗声和火舌肆意的刺啦声,便再没了半点回音。

    上官流云撑着力气撩起眼朝四下里望去,庭院空空早已没了那个人的影子,大雨落下,将胸腔里残余的温度一并带走,浸入冰窟。

    “雨势这么大,连伞也不打便是你所谓的惜命吗?”轻轻浅浅的语气里压着微微怒意自身后响起,头顶上的大雨被遮挡开去,上官流云回过头抬眼朝上望去,便瞧见人素手执伞站在自己身后,血染的红衣,倾世的容颜。

    “你……”上官流云微微怔了怔,她想问她刚才去了哪儿,她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她是不是会……离开自己,不见了,可是她张了张口,万语千言又好似哽在喉间,说不出半个字。

    “北院大火,屋尽坍塌。”似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龙清寒沉了沉声低低道。

    上官流云陡然间只觉得心一沉,传来阵阵钝痛。

    北院大火,屋尽坍塌,人尽亡。

    上官沉木,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场浩劫。

    “是四宿中的谁?”上官流云压着颤抖的声儿朝龙清寒问道,既然这四人纵火势要拉上官家垫背,定然也是要把她上官流云算计在内的!

    “斗宿!”龙清寒在她身后蹲下身子低低说完又补充道:“已经神识湮灭了。”

    “他们活该!”上官流云咬了咬牙,狠狠道。

    到底是自己没有守护好这个上官家。

    “可是你不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吗?”龙清寒拧着眉同她低声道。

    上官流云身子向后靠在龙清寒蹲下来曲起的腿上,微微愣了愣,猛然间却似是想起了什么!

    四个,还有两个!长姐——!

    猛然间想起上官凌雪还被自己安置在西厢,上官流云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她用力撑起身子站起,正要朝西厢奔去,猛然间便听到轰隆声自西厢传来,砖瓦石砾砸在地上碎裂的响声划破长夜,也划破了上官流云的心。

    “不可能!长姐!”声嘶力竭地吼叫在上官府的上空回荡,撕心裂肺。

    她说过要护好上官家的每一个人的,她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她上官家一分一毫的,这些她曾经一度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语,却都接二连三地被打破,被毁灭,被背弃,化为浮沉消散。

    “呵呵,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保护不好,式神大人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冠着上官家的姓氏!”苦涩哂笑,上官流云只觉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她上官流云承载了上官一脉用所有运数换取的希望,可是却还是没能守护好这个家,这样的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只怕也会嫌自己肮脏吧!

    龙清寒站在她身旁沉默着,猛然间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眸光微闪,幽幽道:“莫要断言过早。”

    上官流云循着她目光望去,漫天火光中陡然间却跃出一道蓝色的身影,那道影子行步身法熟悉,轻车就熟地穿过上官家的阵法朝上官流云的方向火速奔来。

    “奎宿!”目力穷极,瞧清那道蓝色身影的模样上官流云心下一惊,但眼光随即瞥见奎宿后背上背着的人,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咚地一声砸回到地面上,鼻间一酸,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长姐……”

    她踉跄着步子打着趔趄朝来人方向奔去。

    但见那一道蓝色身影落地,脚步却似有千斤般沉重。

    上官流云扑到那人身旁将上官凌雪揽入怀中,便听得奎宿在她耳畔哽咽着声,艰难道:“三小姐,大小姐她……安然无恙……算我将功折罪求你……莫怪我弟兄……”

    他话语间气息已然奄奄,身子开始在暗夜里散成点点银光,上官流云紧紧抱着上官凌雪,目光望着奎宿一言不发。

    “三小姐……你也莫怪大小姐……她……不得已,这东西就是大爷一直在寻的……大小姐一直藏着……那些人定然还会再来……如今托到三小姐你手里……我只希望……大小姐日后能过得轻松一点……莫要再陷入这些纷争……”

    他说着将一个木匣塞到上官流云手中,语声越来越轻,上官流云望着奎宿散开的身子目光愈发深沉。

    “只可惜……我看不到了。”浅浅一声叹息,随着飘飞的荧光消散在夜风里。

    上官流云颓然地坐在原地,烈火焚天,四下里颓垣断壁。

    偌大的上官府在一夜之间焚作了灰烬,翌日将城内众人提起这场大火亦都是胆战心惊。

    上官流云将上官凌雪和上官皓月妥善安置在了客栈的房间里,她回头望向上官府,昔日门前威武的兽首石雕已经坍塌,乌黑的院墙破烂的窗,全然没了往昔的气派模样。

    一夜家宅变,丧人亦丧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