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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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的风当是冷凉的,而唐无暝此刻却全然觉不到有什么秋风划过,他只感觉身下又硬又硌,后背悬空,两只手高举过顶,腕被勒的已经麻木,他缓缓睁开眼,四周乌泱泱地一片黑。

    唐无暝动了动疼麻不止的双手,就传来哗啦啦一阵铁链响,想坐直了些缓解一下悬吊的麻木感,却一脚踩了什么粗硬的东西滑了一下,更是将他半个体重都靠着一双手承受着。所幸屁股底下是实心的,不然他觉得这样吊着早晚手得断咯。

    座下的物体在移动,时不时伴着马鸣嘶叫,唐无暝思索了许久,想起来被困网中时从林子里牵出的马车。

    自己难道是被吊在马车里?可为何这么黑。

    外头似是听烦了他这不间断的铁链声,唰地掀开布帘一角,吼他,“你吵什么吵!”

    亮眼的刺光乍一射进来,晃的唐无暝两眼一疼,避了片刻待适应了这强光,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哪里是架马车,分明是个黑布帘罩起来的移动大囚笼!笼里身下盘桓着几条粗壮的链锁,暗褐色的斑迹铺满了铁链,似是在告诉他,这些玩意曾经是浸过多少鲜血才能泡成这样。

    唐无暝拿脚勾走了几条,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才抬头从那掀开的缝隙里去瞧外头。

    他一眼看见了笼外伴马车而行的元平,跂身把屁股往那边挪了挪,可手却吊着不能动,只好扭着身子凑过去问他,“元平,你没事吧?”

    元平头都未转,笔直地看着前方,冷言回了他句,“无需关心。”

    唐无暝仔细打量了他受伤的左臂,似是简单包扎了一下。黑帘突然又开大了一个口子,方才那个刺了元平一刀的男人坐在马车前头,笑眯眯地探过头来,朝元平努努嘴,“关系不错?”

    唐无暝想了想,也不知这人是否知晓所谓的“监视命令”,也不便说的更多,身子往回一靠瞪他道,“关你什么事!”

    男人笑了笑,也没怎么恼。

    唐无暝晃了晃手上的链子,跟他道,“你都把我关起来了,为何还要锁我?”

    男人嗤笑一声,还是不搭理他。

    他吃了闷,见那人不再理自己,便伸脚蹬了下几下笼子。男人不耐地转过头来,唐无暝头一缩,只好好生跟他商量了起来,“那你就是非锁我不可,能不能把我手放了,锁脚?”

    片刻,男人终于有所动作,他指指自己的左腹说,“你刚才掌风那么狠,我若是解了你的手,你到时候把我一掌劈死了怎么办?”

    “我……”唐无暝被堵了一口,可这样的掌风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管用,什么时候用的出来,正比如现在,他浑身没什么力气,是绝对使不出什么招式来的。

    不过想来这话他就算说了,这男人也不会信。

    唐无暝扁扁嘴,只好换了个要求。

    “那你给我口水喝总成吧?之前你们在茶里下了毒,我可是渴了老半天了。”

    “……”男人正闭目养神,气哼了一声,“啧,你怎么这么烦。”话虽这么抱怨了一句,可手下还是从马匹背上摘了个水袋,反手丢进了笼子里头,“自己喝!”

    唐无暝低头看看恰好落在自己胯前的羊皮水袋,“我手吊着,怎么喝?!用脚喝吗?”

    他刚怨完,就听咔咔骨节掰响的动静,男人握得两手青筋凸起,根本不想再理他一个字。可唐无暝在后头天翻地覆地搅和,直搅的男人闭着眼也不得安生,一拳砸在了笼柱上,还是打开笼门钻了进来,“我真他妈想一刀宰了你!”

    男人一把抓起他身前的水袋,拧开水塞就往他嘴里灌,“喝喝喝,喝死你!”

    看着他被烦的不行的模样,唐无暝尽管被灌呛了几口,还是笑嘻嘻的喝完了袋里的水,完还跟他道了个谢。

    男人收回水袋,所有所思地瞧了瞧他两腿间的某处,“过会你若是再说要去撒尿,我就把你这撒尿的玩意切下来。”

    “!”唐无暝脸一崩,两腿往身侧一夹,讪讪笑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你可以试试。”男人扫了他一眼,转身挤出了铁笼。

    唐无暝暗暗叹了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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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满门下令抓活的,唐无暝看这男人不打算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于是放大了胆子与他搭话,“我没见过你,你也是绝命堂的?”

    男人摸摸下巴,后背靠在铁笼壁上,摇摇头说:“我不是绝命堂的人,你自然不可能见过我。”他着重强调了不可能,让三个字在这一句话里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无暝给自己换了个更加省力的姿势,说,“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路都叫‘你’吧。”

    “我?”男人回头看了唐无暝一眼,忽然笑的有些深沉,他手指在腰间弯刀上随意摩挲着,直等到唐无暝以为他并不打算回答了才张口说话,“我啊……叫,唐六。”

    唐无暝第一个反应是质问他,“你怎么也姓唐?”怎么遍地都是姓唐的。

    “……谁知道呢。”唐六敲敲自己脸上的面具,瞥了唐无暝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又转靠到了笼壁上。

    “……”你不知道谁知道?又不是我爹姓唐!

    这么说起来,唐无暝十岁上山之前,早在街头流浪了不知道几年,吃着与狗抢来的剩饭,喝着城外的河水,压根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那他为什么也姓唐?师父给他起名叫“无暝”的时候,为什么就默认他是姓唐的了呢。

    门中唐姓并不多,他那教他机弩的师父也并非姓唐,那他遵的是谁的姓。

    马车悠悠地往前走,唐无暝如此胡思乱想一遭,倒被晃地有些累了,可两手吊着的姿势一点都不好受也叫他完全睡不着,只能干等着眼从黑帘布的开口处看外面,无聊地很。

    唐无暝算了算,从琼州附近催这样慢的马车回禇杭山,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

    一想到自己大概还要被如此吊着挂一路,他都要怀疑等回了门里这双手还能不能用了。

    一路上,元平就一直守在马车旁边,与笼并行而走。开始是唐六不放心地亲手伺候唐无暝吃吃喝喝,盯着他去树丛里解手,倒后来发现唐无暝倒是过的挺自在,也完全没有要逃跑的心思,反而粗声大气地吆喝他干这个干那个,简直就是把他当做仆从使唤,顿时把他这个烦人的包袱精丢给了元平。只是尚且担忧他会劈人,手还是不肯给他解。

    唐无暝坐在笼里,哼着小曲,头上有黑布罩着笼里也不会晒着。除了手腕有些麻之外,相比之下,倒是他比外头那些要徒脚走上一整天的来说,真是享受了。

    唐六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他一眼,确认过他的状况就嘲他一句,“真是没心没肺。”

    唐无暝暗自白他,我有心有肺,也不跟你有啊,我不自找乐子难道还要哭哭啼啼的回去么,真是笑话。钱满门回头想怎么收拾他,那是回头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断头笑醉狂。

    真是不懂情趣。

    马车马上驶进禇杭山域,驿站客宿的最后一个晚上,一直老老实实遵纪奉命的元平终于得了机会,被安排在院中守夜看守马车里的唐无暝。

    只有入了夜,唐无暝两手才能得片刻解放,此时正裹着披风蜷在笼里睡觉,深秋夜晚冷的人发慌,尤其远离了江南靠近了北域,身侧的铁链更是透着沁骨的冰凉。

    唐无暝刚想把露在外面的脚也缩进披风来,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扣住了他脚踝,把他往笼侧拽拖了几分,吓得他直接惊醒。

    “谁?”

    “嘘……嘘!”黑帘掀开,元平的脑袋凑了进来。

    唐无暝惊了一下,“元平?”

    “他们都在打盹,”元平道,“我们得小声一点。”

    唐无暝了然地点点头,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最后憋了句,“你伤好了么?”

    元平摸了摸那时被唐六穿了一刀的胳膊,“没什么,早没事了。”一想正是又赶紧低声与他道,“我此次被派去琼州只知道是要捉一个门中叛徒,却不知竟然是你。此前堂中已派去了多队人手,均有去无回。”

    门中叛徒……吗?

    唐无暝如此一想,先前那些有去无回的,恐怕都是被六月雪给干掉了,原来之前便有那么多回,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元平又道,“此番天罗地网是上头特意派来的,若不是你一道玄网就中了招,恐怕后头还有诸多苦要受,这样的配置就算以往擒什么武林高手也从未有过。无暝,你曾得罪过什么上头的人么?”

    前头几句听的唐无暝连连点头,只这最后一句,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元平。

    唐无暝试探的问了一声:“四年前恶灵谷……”

    元平听到身子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才挤出了点笑,“你说什么?”

    唐无暝看他反应就已知晓了一二,身体松松地抵靠在笼架上,叹了口气说,“你不要骗我,你与元乐不就是来监视我的么。”

    笼外眼神紧了几分,“谁告诉你的?……元乐?”

    “看来是了,”唐无暝有些颓败,他缩了手脚裹紧了身上的衣物,抿了抿唇,“我一直没跟你说,元乐之前受了些刺激,不大记得我了,可他还记得我在恶灵谷外大开杀戒,所以极不愿意与我亲近。”转眼看看元平皱着的眉头,继续道,“我不与你说,是怕你拆了他与秦风,之前我替他出任务,也是怕他乍一见血加重了症状。扶风山庄里有顶好的大夫给他医治,这你倒可以放心。”

    “无暝……”元平打断地叫了他一声。

    唐无暝笑道,“你要是不强求他,倒是可以过去看看他,就跟守卫说你是元乐的哥哥,兮朝大概会放你进去的。秦兮朝他——”突然不经意提到了秦兮朝,唐无暝说话间蓦然一顿。

    藏在袖袍里的手握了握,迟疑了很久,才又开口,“阿朝……我与他吵了一架。也没什么,他瞒着我一些事情,你们都瞒着我一些事情。”

    抬头看见元平有些担忧的眼神,就听他道,“除了元乐告诉你的监视这件,我们未多瞒着你别的。恶灵谷那件是元乐自己说的,我并未看见过,许是他认错了什么人罢。你也说,元乐精神不大正常,他的话你也不要太过当真。我们兄弟与你一同长大,虽然是奉命监视你——”

    “但是从未伤害我。”唐无暝替他说了,低头笑了笑,“我知道。”

    可唐无暝没说,单那监视一件,就足够他寒心的了。

    过来会,元平也不知道还能再说写什么,跟着叹了口气,脚边一个歪靠着车轴打盹的守卫喃了句梦话,似是在掷骰子叫着六六六的。元平也突然被提醒了,轻声对唐无暝说,“唐六那个人你要小心,你是外门弟子不曾见过他,他不是三大堂的人。我只知他常年跟在门主身边,有时会在恶灵谷里走动,那个人……”

    他转头四下里瞧了瞧,见并没有人醒着,才道,“有些奇怪。”

    “奇怪?”

    元平点点头,“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他像什么人。而且他手段毒辣,内门中人对他颇有怨气,可门主有时竟还要顺顾着他。”他伸进手去轻轻攥了攥唐无暝的,“明日进了山,便就是他将你带走,我再不能与你通暇什么,你得自己多保重。”

    “嗯。”唐无暝应道。

    元平说完,仔细忆了几回再没什么可嘱咐的,便拍拍他的手,祝他一切安好。刚要放下黑帘,手却被唐无暝突然拽了一下,元乐疑惑地回过头来。

    唐无暝纠结了一会,才磕磕绊绊地吐了几句话:

    “我此次进了山,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你……你以后若是得空,替我去一趟扶风山庄,就跟阿……秦兮朝说,我回禇杭山静心去了,叫他该怎样就怎样,不要再把心思挂念在这张脸上。”

    “脸?”

    “你就这么跟他说便罢。”唐无暝道。

    元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想与他确认一下,那黑帘已经放了下来。

    唐无暝歪着脑袋靠在笼子里,过了会身子一沉,依旧蜷缩着躺在了里头,披风裹的再紧也禁不住夜里骤降的温度。他这时忽然怀念起某人的怀抱来,虽然并没有多暖,但是每个晚上、每个夜里都会揽着他,以后,怕是没这机会了吧……

    这么想着,觉得眼角有些痒。

    他抬手揉了揉,揉出了一层深秋露水的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