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数好了。从头到尾,一共死了1100多人。(果然如高雄所说,是1100多人,难道他真的数过?他看书的时候没事数死人做什么呢?我对他颇为好奇。)事实上,里面写到的每一个人,最后都死了。”
你说:“你看,心心,这就是文学,这也就是史。它的意义就是告诉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会死的。”
我说:“所以?”
你说:“所以,我们何能期望亲爱的人不死?何能期望他一直活着?何能期望他只有在我们准备好的时候才会死?”
我看着你。我低头说:“那,怎么办呢?”
你说:“我们只能期望自己,只能期望自己时刻都准备好。只能期望自己,随时都准备好和一切告别。和所爱的人,所爱的世界,和所爱的身体,和所有的观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受,和,最爱的自己,随时永别。”
你说:“就像惊叹于我的出现一样,你也可以同样地惊叹于我的消失。它们都是很神奇的风景。是吧?就像我们坐火车时,车窗前风景的出现,和风景在车窗里的消失,它们原是一样的。告诉我,你会为了前面的风景出现在车窗里而欣喜若狂吗?又会为了风景从车窗里消失而悲痛欲绝吗?”
你拉过我的手。
你说:“心心,再坚强一点,再勇敢一点。不要颤栗于我的出现,也不要恐惧我的消失。要泰然地看着我出现,泰然地看着我消失。”
你说:“岿然不动,才是你能给我的,最深的爱,最有力的援救。”
(四)
我说:“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残酷?”
你说:“那是为了帮助我们。如果我们永远舒舒服服,一帆风顺,我们内心的力量,就永远不会增长。我们就无法变得更强。”
你说:“世界越是混乱,就越能测试出我们内心安祥宁静的程度。在一个和平安静的天堂,内心保持宁静,那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但在一个充满不测痛苦和打击世界上,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没有这样的世界的测试,我们就无法知道自己的安定到了什么程度了。”
(五)
“你让她看了那本书吗?”高雄问你。
你点头。
高雄问:“她真的数了里面死去的人数?”
你点头。你说:“她真的数了。”
高雄说:“她明白你让她数那数字的意思吗?她还是个小女孩。人在年轻的时候,对死亡总是不太有感觉,缺乏切肤之痛。”
你说:“我想她明白。她也很有切肤之痛。”
高雄说:“女人总是更脆弱。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当得起你的如此深爱,当得起这样直面真实的爱护。”
你说:“心心她能当得起来。如果你看过她如何沉默着向那些追赶黑甲骑士的追兵开枪,如果你看过她如何拔掉针头,在一片漆黑中,独自爬下二楼的排水管。”
高雄说:“她很特别。虽然接触不多,但我有个直觉,她内心本来就很有力量。我以为这次她会惊惶崩溃,可她虽然悲伤,但却没有。她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考出那样的成绩,每一门,都接近完美。”
你说:“是的。但是她常常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常常用不到自己的力量。”
你说:“爱护她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她看到真实,而不是用温存遮挡她的眼睛,令她在真实显现的时候猝不及防。”
你说:“让她有力量,比让她高兴更重要。”
高雄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六)
“你让我借的这本书,我帮你带来了。这书很少有人知道。”高雄从皮衣口袋里拿出一本小书。
他说:“我去了省图书馆,在那里翻抽屉检索了很久的卡片,才终于找到。”
他说:“你看这纸袋里的借阅卡,几乎没有什么人借阅过。它差不多还是新的。”
你说:“谢谢,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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