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过!”宁国学猛地拍桌子,绷带下的伤口渗出血迹,“老操坝死了三百弟兄,个个都带了符纸,结果呢?机枪一扫就倒!真本事不是靠滚刺条练出来的,是靠摸爬滚打,靠真刀真枪!”
祠堂里顿时安静下来,神兵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们争论。黄老三握紧了手里的毛笔,宁国学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也见过民团的枪支,那玩意儿能在百步外打穿木板,符咒真的能挡住吗?
张进礼脸色铁青:“宁公是败军之将,自然不信神力。我们池坝神兵有神灵护佑,定能打败民团!”他转向神兵们,提高声音,“明日加练‘刀枪不入’功!让宁公看看咱们的厉害!”
第二天,祠堂前的晒谷场上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黄布,放着一把左轮手枪。万太义请来镇上的铁匠,据说这铁匠曾给民团修过枪,枪法很准。
“今日就让铁匠开枪试符!”张进礼举起一张符纸,贴在一个神将的胸口,“距离十步,若伤不了他,便证明神灵护佑!”
那神将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腿有点瘸,据说是当年黄号军的后代。他脸色发白,却强装镇定地站在十步外,胸口的符纸在风中微微颤动。铁匠端着手枪,手不停地抖,好几次扣动扳机都没敢用力。
“开枪!”万太义厉声喝道,“若伤了他,我赔你十条命!若不敢开,就是不信神灵!”
铁匠咬咬牙,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黄老三紧张地看去,只见那神将晃了晃,缓缓倒了下去。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张进礼脸色煞白,冲过去翻看神将,发现他胸口的符纸被打穿一个洞,鲜血染红了黄布,但伤口不深,只是擦伤。“神佑!神佑啊!”张进礼突然大喊,“子弹被神灵挡偏了!只是皮肉伤!”
铁匠也懵了,他明明瞄准了胸口,怎么会只擦伤?其实他不知道,这左轮手枪的枪管早就被万太义悄悄掰弯了一点,十步之外根本打不准。但在众人看来,这无疑是神灵显灵的铁证。
黄老三跟着欢呼,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看着被抬下去包扎的神将,看着万太义偷偷抹汗的手,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神坛里的“奇迹”,或许都是假的。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这里有饭吃,有弟兄,有报仇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是虚幻的,也比饿死强。
夕阳西下,晒谷场的人群渐渐散去。黄老三偷偷来到祠堂后的柴房,宁国学正坐在那里抽烟。“宁公,”黄老三鼓起勇气问,“咱们真的能打赢民团吗?”
宁国学看着他,眼神复杂:“想活命,就得靠自己的手脚,靠手里的刀枪。信神?不如信你自己的拳头硬不硬。”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黄老三,“这是当年黄号军用过的,比符咒管用。”
黄老三握着冰冷的匕首,刃口锋利,映出他迷茫的脸。远处的祠堂里,传来张进礼尖细的诵经声,和着风声,像一曲诡异的挽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火考验。
正月十五元宵节,池坝的村民正准备过个安稳年,却被一阵急促的锣声打破了平静。“张云佩的民团来了!带了大炮!”放哨的神兵连滚带爬地冲进祠堂,声音里带着哭腔。
祠堂里顿时乱成一团。正在吃早饭的神兵们丢下碗筷,慌慌张张地去拿武器——大多是削尖的木棍、生锈的刀枪,只有十几个“神将”有鸟铳。张进礼和万太义也没了往日的镇定,在祠堂里团团转。
“慌什么!”宁国学突然站起来,他虽然肩膀带伤,眼神却异常锐利,“民团有多少人?从哪边走的?”
“看……看样子有两百多人,带了两门土炮,正从白石溪往这边来!”放哨的神兵结结巴巴地说。
宁国学走到祠堂门口,望着远处的山路:“他们是想趁过节偷袭。池坝三面环山,只有东边一条路,咱们可以在山口设伏,先砸了他们的炮!”
“不行!”张进礼立刻反对,“神兵有神灵护佑,应该列阵迎敌,让他们见识神符的厉害!”他转向神兵们,高举桃木剑,“弟兄们!黄魂护体,刀枪不入!跟我出去列阵!”
神兵们大多被吓住了,但在张进礼和几个神将的催促下,还是拿着武器走出祠堂,在村口的平地上列成方阵。他们大多光着上身,胸口贴着黄符,手里挥舞着刀枪,口中念念有词。
黄老三站在方阵中间,心脏“砰砰”直跳。他偷偷往山口望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扬起滚滚烟尘,隐约能听到民团的呐喊声。他握紧了宁国学给的匕首,藏在袖口里,胸口的符纸被冷汗浸得发软。
“放鞭炮!擂鼓!壮我军威!”万太义指挥着村民点燃鞭炮,敲响祠堂的大鼓。鞭炮声噼里啪啦,鼓声咚咚作响,暂时压下了神兵们的恐惧。
很快,民团的队伍出现在山口。他们穿着灰色的军服,手里拿着步枪和鸟铳,两门土炮架在队伍前面,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村口。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正是张云佩的副手,据说心狠手辣,在白石溪杀了不少百姓。
“哈哈哈!一群蠢货!”独眼龙看到神兵们光着上身列阵,顿时大笑起来,“以为贴几张黄纸就能挡子弹?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厉害!”他举起马鞭,“开炮!”
民团的土炮“轰隆”一声巨响,炮弹拖着黑烟飞向神兵方阵。黄老三吓得赶紧趴下,只听身后传来惨叫,他回头一看,三个神兵被炸得血肉模糊,胸口的符纸碎成了纸浆。
方阵顿时乱了。神兵们吓得四散奔逃,口中的咒语变成了哭喊。“不要乱!神符护体!”张进礼挥舞着桃木剑大喊,却没人听他的。
“开枪!给我打!”独眼龙下令。民团的步枪和鸟铳齐射,子弹嗖嗖地飞向混乱的神兵。黄老三亲眼看到一个神将被子弹打穿胸膛,倒在地上抽搐,他胸口的符纸像蝴蝶一样飘落在血泊中。
“快跑啊!符纸没用!”黄老三终于忍不住大喊,转身就往祠堂跑。其他神兵见状也跟着逃跑,方阵彻底溃散。
张进礼和万太义还想维持秩序,却被逃跑的人群裹挟着往后退。万太义不小心被绊倒,手里的桃木剑摔了出去,露出了藏在剑鞘里的铁条——原来这所谓的“法器”,只是裹着红布的铁条。
民团趁机冲锋,步枪和刺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村口的平地上,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残雪,那些被寄予厚望的黄符,散落在血泊中,被马蹄和脚步践踏得面目全非。
黄老三跑到祠堂门口,发现宁国学正指挥村民用石头和木头堵门。“别往祠堂躲!”宁国学见他跑来,厉声喝道,“祠堂是死路,跟我往山里撤!”
黄老三这才反应过来,祠堂虽然坚固,但四面环山,一旦被围住就是瓮中之鳖。他转身想招呼其他弟兄,却见民团已经冲过村口,正对着逃跑的神兵疯狂扫射。黄柱子被一颗子弹打中腿,倒在雪地里哀嚎,眼看就要被追上。
“柱子!”黄老三想冲回去救他,却被宁国学一把拉住:“别去送死!留着命才能报仇!”宁国学拽着他钻进旁边的密林,身后传来黄柱子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刀子一样剜着黄老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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