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没有指向鬼魂,而是猛地指向一直沉默的吴老杵。
“吴老!你说谎!你刚才说林阎的娘下葬时,连个抬棺的人都没有,是你一个人草草埋了!”
他从怀里抖出另一本账本,是当年义庄的明账。
“可这本账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卯月初三,林家妇,棺椁出,七人抬,赏钱七钱六分’!七个人抬棺,你不仅在场,还是领赏钱的人之一!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老杵身上。
老头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笃笃作响,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他佝偻的身躯。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用一种近乎崩溃的沙哑嗓音,说出了一切。
“我不是为了钱……”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泪水,“我是为了……为了让她儿子,能活成‘林阎’这个名字。”
他颤抖着手,翻开那本被老道撕开的暗账的最后一页,也是夹着出生帖的那一页。
他指着出生帖下,一行同样被焦痕掩盖,却更为深刻的字迹。
“真正的林阎,出生当天就断了气……我没敢告诉他娘。是我,是我用第一个代死者的名字,给你……给你换了一条阳寿路。”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林阎不是林阎,甚至连“代阎四”都不是。
他是一个窃取了别人名字、用别人的死亡换来自己苟活的……无名之人。
林阎缓缓跪坐下来,在那株诡异的信芽面前。
他伸出手,将刚才那道“名溯符”燃烧后的灰烬,一点一点、无比轻柔地撒入信芽的根部。
那灰烬仿佛是最好的养料,信芽的生长骤然加速。
风,不知从何处起,吹过荒原,带着一股苍凉的叹息。
新生的叶片在风中完全舒展开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脉络清晰、却无比小巧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指向了这片荒原的最深处,那里,只有一座无碑的孤坟。
那里,埋葬着真正的林阎,也埋葬着他被偷走的名字。
林阎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死气与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脚下的土地说,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命运宣告:“他们抹去我的名字,以为就能定住我的命。”
“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重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九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中那根常年盘玩的黑檀钉,此刻却在他指间微微轻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林阎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信芽,投向更远的地方。
就在那片地图所指的荒坟方向,第六根信芽,正悄无声息地钻出地面。
风停了,万籁俱寂,仿佛整个荒原都在屏息,等待着那第六抹绿意,揭晓它所带来的,是新生,还是更彻底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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