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严星楚猛地抬头,双目赤红。
他死死盯着洛青依,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那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恐惧和无力感需要一个宣泄口!
他冲着这个明知危险却毅然来到他身边的女人,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咆哮:
“洛青依!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你跑来送死吗!你…你是不是疯了?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绝望,手指无意识地指向外面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城池,“你看看!你看看外面!那是瘟疫!沾上就死的瘟疫!不是刀枪!我他妈挡不住啊!”
他像一头困兽般在台阶上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猛地又停下,胸膛剧烈起伏,吼声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你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治好吗!你能救得了谁!连你爹都没把握!你带着这些小年轻来……来陪葬吗?”
他指着那些年轻的医学生,他们被大帅从未有过的狂暴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咬着牙,紧紧跟在洛青依身后,没有后退。
帅府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大帅这突如其来的狂暴震住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亲卫们低着头,不敢看。
史平攥紧了拳头,眼圈通红。
面对丈夫的失控咆哮,面对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绝望眼神,洛青依静静地站在那里。
面巾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更没有像往常那样温言软语的安抚。
等严星楚的吼声在院子里回荡着最后的余音,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时,洛青依才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吼完了吗?吼完了就听我说!”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严星楚,也扫过帅府内外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
“第一,立刻在城内划分区域!设立‘疫区’、‘疑症区’和‘洁净区’!所有已发病者,无论军民,全部迁入‘疫区’,集中隔离!凡有发热、寒战者,无论有无黑斑,立刻送入‘疑症区’观察!未出现症状者,留在‘洁净区’,严禁跨区流动!”
“第二,全城动员!清理所有垃圾、污水、淤积的沟渠!特别是死水塘、污秽角落!发动百姓,用生石灰泼洒所有街道、院落!每日至少两次!切断这瘟神滋生的温床!”
“第三,强制个人清洁!洁净区所有人,必须每日以药汤或皂角净水洗手、洗脸!饮水必须烧开!衣物勤换洗!严禁饮用生水!发现随地便溺、乱倒污物者,重罚!”
她的指令一条接一条,清晰、果断、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被丈夫怒吼过的女子,更像一位在尸山血海中发布军令的主帅!
严星楚的咆哮卡在喉咙里,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但那股狂暴的绝望,却像被这冰冷而清晰的指令一点点浇熄,露出底下更深的茫然和……一丝被强行拽回的理智。
洛青依完全不理会他复杂的神色,从身后一个医学生背着的厚重药箱里,珍而重之地取出几张写满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纸。
“这是爹根据目前所知症状,结合古籍和他多年经验,斟酌再三开出的避瘟药方,或可试试。”
她将药方递给旁边一个亲卫,“避瘟方,全城洁净区军民,每日服用,连服七日,可稍作预防,增强些抵抗力。此病凶险,此方未必能救命,但或可争取些时间。”
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爹已动员在洛东关和洛北口的所有关系,紧急筹集了第一批药材,正在快马加鞭赶来隆济的路上!最迟明日傍晚可到!
夫君,你立刻下令,在城中安全处设立大灶,准备足够的大锅和干净水!药材一到,立刻组织人手,日夜不停熬煮汤药!按区、按人头发放!”
“还有,”她目光转向身后那十几个虽然紧张但眼神坚定的年轻医学生,“他们是鹰扬书院医学院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读过医书,学过外伤处理,也懂些防疫避秽之理。
人手不足,经验尚缺,但此刻,他们愿意,也必须顶上去!我会亲自带着他们,负责疫区和疑症区的诊视、分发汤药、指导隔离和清洁!你只需要给我们划出地方,派兵维持秩序,保证供给!”
洛青依说完,静静地看着严星楚,那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清澈、坚定。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实际、最紧迫的行动方案。
帅府内外,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大帅。
严星楚死死攥着拳头,他看着妻子那双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睛,看着她身后那些年轻的、带着恐惧却依旧选择站立的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力量感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刚才的狂暴与绝望。
是啊,吼有什么用?
他的妻子,一个医者,在最黑暗的时刻,带着最微薄的希望和最决绝的勇气,闯进了这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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