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王东元“抢走”的工匠,再看看怨气渐生的流民,朱胖子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他一边骂骂咧咧王东元是“阎王催命”,一边只能咬牙执行严星楚的指令,优先疏通防火通道和排水沟渠,同时像筛沙子一样继续在窝棚区里搜寻漏网的手艺人,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直到西夏那边传来消息,吴砚卿捏着鼻子同意了严星楚“以工代赔”的方案,五十名来自安靖城的熟练工匠即将抵达,朱威才像久旱逢甘霖般,长长舒了口气。
严星楚坐镇卫衙,如同定海神针。
他一面批阅着洛天术从归宁送来的水利工程进展和隆济、云台等地恢复情况的报告,一面处理着田进、赵兴等人关于军务的请示。
当王东元呈上第一架人力耕车时,他亲自下令,从军器局有限的铁料中再挤出一部分,优先供应人力耕车所需的关键铁件。
同时,第一批按王东元指点、高价从外地购回的耐寒良种,已经分发下去,在选定的试验田里播下了希望。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止息。
周兴礼以郡城卫衙署为节点,重新编织着武朔城乃至沟通起北境的情报网络。
他手段老辣,恩威并施,很快稳住了因前期离任而有些涣散的谍报司人心。
西夏纵火案虽然暂时以吴砚卿的“赔偿”告一段落,但周兴礼并未放松对城内各方细作的监控。
皇甫辉每日跟随周兴礼左右,目睹着这位谍报老手如何从街头巷尾的闲谈、商旅行人的异常的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构建起一张无形的警戒之网。
少年眼中的世界,变得更加复杂而深邃。
这一日,周兴礼将一份新的密报呈到严星楚案头。
武朔城卫衙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周兴礼垂手肃立,看着严星楚捏着那份刚送来的密报。
密报内容很简短:谢至安为皇甫辉挑选的二十名军侯系年轻子弟,已自红印城出发,不日将抵武朔城。
严星楚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谢至安当日离开归宁城时的确提过此事,他也点了头。
这是谢至安对皇甫辉的拳拳爱护之心,是军侯系对自家小侯爷的重视和托付。作为皇甫辉的义兄,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皇甫辉需要根基,需要真正属于他的人手,这是应有之义。
但是近段时间来,不仅有关此事的书信到他这里和还有声音传出他的耳中。
一封来自云台城张全的来信,信中沉稳依旧,却字字斟酌:“大帅明鉴,军侯系子弟入辉少亲卫,份属应当。然二十之数,皆为世袭勋贵子弟(虽多为旁支),其心向军侯,其志在传承,远非寻常军卒可比。骤然引入如此多的军侯子弟,恐使军侯一系,尾大不掉。而征召系兄弟,多起于微末,恐生隔阂。”
另一封,来自归宁城的邵经,这位出身军侯系的大将,信中的忧虑几乎要溢出纸面:“大帅,谢帅爱重辉少之心,属下感同身受。然二十勋贵子弟入辉少麾下,声势过显。鹰扬军内,征召、科举二系,焉能无虑?军侯系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此举恐非助辉少,反为辉少树敌,亦陷军侯系于风口浪尖。望大帅设法,使其融入。”
最后是科举出身的老将陈权,他是直接面呈,因此措辞更为直接:“大帅,军侯系本为鹰扬军中坚之一,今谢帅此举,遣精锐子弟拱卫辉少,情理之中。然,鹰扬军非军侯一家之军!征召系乃大帅起家根本,科举系亦在奋力融入。此二十人,名为亲卫,实为种子。若其抱团,自成一体,日后军中议事,恐生掣肘,徒增内耗。望大帅慎思,及早平衡。”
二封信,一人面禀,三个角度,三个派系的代言人。
张全代表征召系的警惕,担忧根基被动摇。
邵经则代表了军侯系内部的清醒声音,害怕成为众矢之的,也担忧皇甫辉被捧杀。
陈权代表科举系的现实考量,忧虑话语权被挤压。
严星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当然明白,以鹰扬军如今的体量和在北境的地位,内部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派系。
这非但不是坏事,某种程度上还是好事。
征召系(如张全、田进、陈漆、陶玖等)是他起家的班底,忠诚勇猛,但眼界、学识多有局限;科举系(如陈权、及参加过科举的洛天术、面前的周兴礼等)提供治理地方所需的文官骨架和视野;军侯系(皇甫辉、邵经、李章等)则带来了正规军的底蕴、人脉和战术传承。三股力量,如同鼎之三足,缺一不可。
他担心的,从来不是派系的存在,而是派系间的内耗倾轧,是那种因门户之见而损耗自身力量的愚蠢行为!就像现在,谢至安派二十个人来保护、辅佐皇甫辉,这本是人之常情,却立刻牵动了三根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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