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中武名扬的家仆跛李正挥舞鬼头杖将攻进来的喽罗赶出。苏小楼被武名扬强摁在座椅中,不让出去。
苏纪昌进房叫了声:“小楼!”苏小楼哭着扑到他怀里,道:“爹,好多坏人,你……你没事么?”便在此时,苏纪昌忽觉全身软麻,怀中小楼已给人夺去。
来人正是姜公钓。他十指如钩,掐在苏小楼的脖子上,道:“苏镖头,若不交出玉箫,令千金小命不保。”苏小楼呼吸不畅,惊得几欲晕去。
苏纪昌心中忧急,却也无能为力,只得道:“姜堂主,你也是条好汉子,欺负弱小,非你所为。”
姜公钓恶声道:“玉箫于我帮何等紧要,说不得老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此话时,手臂微挺,苏小楼身子离地,手脚挣扎不已。
武名扬急叫:“师父,救人啊。”他本来向苏家称跛李是他家仆,这时也慌不择言了。
跛李淡然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武名扬道:“怪诗,她死了,就无人可解了。”
跛李心想:“小姑娘妙解诗词,却未必能解那首怪诗。”便道:“你没看见么?佛爷一动手,你小情人死得更快。”
武名扬急得没法,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慌乱中执剑向姜公钓刺去,但武家剑法不具威力,几招后倒被姜公钓夺去了剑反刺武名扬。跛李一杖点他膝弯,武名扬头一低,只额头划破了一块皮。
忽听有人叫道:“放下她!”只见一团黑影从门后闪出,向姜公钓拦腰抱去。姜公钓伸腿反踢,立将来人踢飞。回头一看,是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自奇怪:中原镖局怎有这等龌龊之人,这一腿只怕踢中要害,不死也是重伤。
却见小乞丐撑起身,一步十晃的走向姜公钓。
姜公钓大声道:“喂,你是谁?不要命了么?”
小乞丐沙哑着嗓子道:“放下她!”身子已离姜公钓甚近。
姜公钓这个时候已不容多想,一剑向他当胸刺去。哪知小乞丐并不闪避,就在剑及身的一刹那,剑尖忽弯了开去,就这么一愣神,小乞丐已抱着他左胳膊,张口就咬。姜公钓惊得左手一松,放开苏小楼,右手抓小乞丐脑袋力扳,左手方才挣脱,迅即成掌拍向他肚腹。
说时迟那时快,姜公钓右手一空,左手已拍到一只肉掌上。一股极大的力冲至,身子一震连退。再看小乞丐已随着一团灰影闪出房外,了无踪影。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有鬼!”
回过神时,只觉左手腕骨奇痛无比,显已断折。心想:“中原镖局竟还藏着一位武功绝高的高手!”又见苏小楼已被武名扬救走,二人身后那头陀长相凶恶,料非易与之辈。他不敢再作停留,道:“苏镖头后会有期!”
一言未毕,人已闪出门去,屋顶即传来他踏瓦而去的声音。不久一声极尖利的唿哨声破空响起,跟着是马蹄踏雪声、铲平帮众匪的吆喝唿哨声。
苏纪昌尚在疑惑,谭、易、施诸镖师陆续进来,都道:“强盗去的好快,咱们追不及了。”苏纪昌道:“不用追了,镖没有失。”
众人又惊又喜,却均是不解:“铲平帮明明占了上风,何以突然退去?”
苏纪昌强撑着身子在镖局巡视了一圈,果然已无匪徒,自己人中死伤八人,当即延医救治,高士奇受伤虽重,但性命算是保住了。
苏纪昌忆及当时情形,多亏了白天来的那个小乞丐横插一杠,才赶跑了姜公钓。至于他如何打败姜公钓,莫谈他当时重伤眼花,就是跛李也只看见与姜公钓对掌的似乎另有其人。只因当时灯光明灭,没有看清。
当下苏纪昌来到客厅外的天井,见小乞丐蜷在地上,老丐兀自酣睡未醒,身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雪。他轻声叫道:“小兄弟,你没事么?”
少冲呻吟了两下,爬起身直愣愣看着苏纪昌。
苏纪昌向他鞠了一大躬,道:“小兄弟身怀绝技,苏某恨浊,竟没瞧出来。再造之恩,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大恩不言谢,请到厅上喝几碗粥暖身。”
少冲怎么救下苏小楼,连他自己也如做梦一般,想让师父同去,但无论他怎么摇也摇不醒。只得独自随苏镖头到了客厅。厅上已坐了好些人。他见跛李也在,怕他认出对师父不利,不敢说话。桌上盛了十几碗八宝粥,冒着腾腾热气。又有八碟花生、酥饼、甘脯之类点心。
苏纪昌把少冲请到上位,问道:“敢问小亲兄弟高姓大名?”少冲一个劲的摇头,双目茫然。
苏纪昌又问他父母是谁,做什么的,他总是不答。苏纪昌心想:“他是受了惊吓,还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便换了个话题,道:“小兄弟,你可知腊八粥的由来?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成道前曾苦行六年,行将饿死,幸得一牧羊女施舍乳糜得活,并于腊月初八这日得道成佛。后世的佛侣僧徒为谢牧羊女之恩,煮八宝供奉。这八宝乃花生、松仁、核桃、香糯、芝麻、绿豆、杏仁、栗子、红枣之类,用文火慢煮熬烂成糊。小兄弟,你尝尝敝处所熬的八宝粥味道如何?”
少冲点点头,刚要喝粥,忽听到苏小楼道:“名扬哥哥,你的伤还痛不痛?”语气甚是关切。一抬头正瞧见苏小楼抚摸武名扬贴着膏药的额角。武名扬也正深情窾窾的看着苏小楼。他一阵气苦,这粥便没喝下去。
苏纪昌哪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有异,便道:“小楼,这位小哥哥不但救了你,还救了咱中原镖局,你还不谢谢他的大恩?”
苏小楼即起身向少冲福了一福,才坐下道:“我还有一个小哥哥,他也曾不顾性命的救过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说这话时,她眼望远处,似在追忆往事。少冲听了心中一动:“她说的是我么?”
苏纪昌不住和小乞丐说话,神色间又甚是恭敬,在座的人除了苏小楼、武名扬、跛李,各镖师、掌柜、下人自是惊奇不已。倒显得钱丰、陈太雷、庆余、庆盘受了冷落。
钱、陈二人不知道适才苏小楼房中之事,还以为苏镖头怪其袖手,故意找个乞丐奚落二人,心中有气,板着脸孔,既不吃粥,也不说话。
这情形被在座的高士奇看见,忍不住道:“我中原镖局挡风,钱老爷子、陈大侠功不可没,别的没什么招待,八宝粥还请多喝两大碗。”
钱、陈二人听他意含讥讽,甚觉羞辱。钱丰第一个站起来道:“贵宝号挡了风,老朽无须多作淹留,这厢告辞。”不等苏纪昌挽留,拂袖而去。陈太雷也道:“后会有期!”跟着悻悻而去。
苏纪昌追到厅门,想说些挽留的话,急切之下,声音竟哽在喉咙中。庆盘、庆余二僧对视一眼,也起身辞去。苏纪昌见得罪了人,不由得连连叹气。
高士奇道:“大哥,这种朋友不交也罢,大哥又何须叹气?”
苏纪昌道:“咱们走镖的,靠的就是朋友多,交情广,场面阔,怕的就是得罪人。待过些时日,咱们还得差人送份礼去,郑重致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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