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刮过武阳脸上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扯动肋下深可见骨的伤。血还在渗,黏腻冰冷。身后十几个残兵,人人带伤,沉默得像移动的墓碑。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马蹄踏碎腐叶的声音,在死寂山林里回荡。
“将军…”一个满脸血痂的年轻士兵声音嘶哑,“小七子…尸体怕是。。。”旁边马背上,昨夜被弩箭射穿后心的少年,身体已彻底僵硬冰冷。
武阳勒马,目光扫过那张年轻死寂的脸,胸口的剧痛翻涌上来,和肋下的伤绞在一起。他闭眼,深吸一口带着死亡气息的冷气,再睁眼,只剩冰封的决绝。
“解下来,”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找个深涧…埋了。”
士兵默默上前,用手在冰冷腐叶下刨坑。
泥土盖上最后一捧时,队伍末尾负责断后的老兵,那只剩半边的耳朵猛地竖起。
他枯枝般的手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死灰般的惊惧瞬间爬上脸。
“将军!”声音扭曲变调,“追兵!马蹄声!很多!东面压来了!”
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穿透层层林木,由远及近,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大地震颤!
“上马!”武阳嘶吼如受伤孤狼,猛夹马腹。
战马痛苦嘶鸣,奋力前冲。残兵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爬上马背,鞭打坐骑,不顾一切冲向山林更深处、更陡峭的方向!
身后,马蹄声如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追兵的呼喝已隐约可闻。
“废物!一群废物!”熊炎暴怒的咆哮在驿站血腥废墟上炸开。他一脚踹翻禀报的军官,那人撞在断墙,口鼻溢血。
“几百号人围杀几十个残兵!还能让他跑了?你们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他胸膛起伏,眼中怒火燃烧,昨夜武阳的唾骂和钱勇的死像毒蛇噬咬。
“他必须死!绝不能让他喘着到达玄秦和处楚烈的边境!否则,提头来见!”他恶狠狠扫视噤若寒蝉的将领。
狂怒的斥骂声中,一个身影安静立在残破屋檐阴影下,格格不入。
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短须一丝不苟,眼神沉静如渊。
深青锦袍,羊脂玉佩,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乾元皇朝户部尚书——于清渊。
熊炎咆哮稍歇,于清渊才缓步走出阴影,踩过未凝固的血泊,纤尘不染。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平和温润:“三公子息怒。武阳狡诈悍勇,得部众死力,突围非全无根由。震怒无益。”
熊炎猛地转身,血丝密布的眼死死盯住于清渊,胸膛起伏,狂暴怒意似被那沉静稍稍压制。
他深吸气,强压杀意,语气带上刻意恭敬:“于尚书教训的是。是我失态。煮熟的鸭子飞了,实在窝火!”
他眼神锐利探究,“武阳逃入西南莽林,地形复杂,瘴疠横行。我手下…恐怕力有未逮。还得劳烦于尚书出手相助!”
熊炎紧盯于清渊古井无波的脸。这位乾元重臣为何在此?为何要不遗余力追杀刘蜀将军?武阳再厉害,也够不着威胁乾元皇朝。但于清渊之前对武阳的刺杀,熊炎知晓。
于清渊温润笑意不变,仿佛早有所料。轻轻颔首:“世子言重。相助不敢当,各取所需。”
他抬眼望向西南莽林深处,平静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芒。
“武阳的命,必须留在这里。这是上面亲自下达的命令,不容有失。”他没提“李高”,但“上面”二字的分量,让熊炎心头凛然。
熊炎眼中精光一闪,疑云更重,脸上却堆起笑容:“好!有于尚书此言,武阳插翅难逃!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能与尚书联手,熊炎之幸!待取武阳首级,楚烈国与皇朝之间的情谊更胜!”
他抓住“联手”,忽略深意。
于清渊微笑,不置可否:“三公子人马沿大路山道追击,制造声势,驱赶羊群入网。”他转向身边一个如同影子、灰衣裹身、面容模糊的随从,“影七。”
“在。”沙哑低沉,毫无情绪。
“带‘影蛇’小队先行潜入。西南莽山深处,通往玄秦边境,必经‘鬼见愁’断魂涧。找到他,拖住他。不惜代价。我随后便到。”
“遵命。”影七躬身,身形一晃,如融入空气般消失。
熊炎瞳孔微缩。乾元“影蛇”,暗夜毒牙。
于清渊竟动用此等力量杀武阳!疑惑忌惮更深,此刻更多是庆幸和攫取猎物的兴奋。
“有影蛇出手,武阳必死!”熊炎狞笑,“传令!所有骑兵,往西南山道追!动静闹大!把武阳这条丧家犬,给老子赶到断魂涧去!”
马蹄声再起,如雷,带着更明确的方向和更浓烈的杀机,扑向莽莽群山。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