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林娜,目光温和却透着深意:“《金匮要略》有云‘千般疢难,不越三条’,病症表象如海面浪花,而藏在深处的体质根源,才是治病的关键。”
七天后,老者再来复诊时,肿胀已消了大半。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温热的桂花糕:“多亏苏大夫和小林大夫,我这脚总算是有救了!”
林娜接过糕点时,指尖触到老人粗糙的掌心,忽然想起师父那天说的话。
自那以后,林娜的医案本上多了许多红笔批注。遇到咳嗽患者,她会多问一句是否有腰膝酸软;接诊头痛的病人,总要仔细查看舌下脉络。当又一位看似普通的胃脘痛患者上门时,她不仅发现了肝胃不和的表象,更通过问诊得知患者长期服用降压药,从而推断出是药源性脾胃损伤。
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青瓦,诊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焦药味。李默攥着复诊患者的手,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眼前的妇人眉头紧蹙,声音虚弱发颤:“李大夫,自从服了您开的药,夜里总觉得心口发慌,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
诊室外,苏瑶放下手中的《本草纲目》,轻推雕花木门走了进来。她先仔细查看了患者的舌苔脉象,又拿起案头的药方逐字斟酌。李默站在一旁,手指死死抠住袖中褶皱,喉咙像是被塞了团棉花。那张药方上,原本该用三钱的附子,因他抄录时一时疏忽,竟写成了五钱。
“来,都坐下。”
苏瑶将炭火拨旺些,示意其他弟子围坐过来。她展开药方,用毛笔尖轻点附子的剂量:“附子虽能回阳救逆,但毒性猛烈,用量稍有不慎,便会扰动心神。李默这次的失误,恰似在险峻的山路上走错一步。”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却让在场弟子都屏住了呼吸。
“可师父,为何患者会出现心慌的症状?”
林娜怯生生地发问。苏瑶从药匣取出一颗炮制过的附子,在掌心轻轻转动:“附子大辛大热,过量服用会使阳气暴升,扰动心脉。就像突然往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水波自然会紊乱。”
说着,她铺开《伤寒论》相关章节,指着泛黄的书页讲解:“仲景先师用附子,必配甘草、干姜,正是为了监制其毒性,调和其烈性。”
李默低着头,眼眶泛红。原以为会迎来雷霆之怒,却见苏瑶递来温热的茶盏:“当年我随师父学医,也曾误将川乌认作草乌,险些酿成大祸。”
她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药柜上摆放的铜制药碾,“犯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学会在错误里寻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师徒众人围坐在炭火旁,将历代医家使用附子的案例逐一剖析。苏瑶取出珍藏的医案手记,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不同体质患者对附子的耐受差异。“你们看,这例阳虚重症患者,附子用至五钱方能起效;而这位阴虚体质的,一钱便觉燥热。用药如用兵,需因时、因地、因人制宜。”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给诊室里的药柜镀上一层柔光。李默重新誊写药方时,手仍有些微微发抖,但笔下的字迹却格外工整。他特意在附子旁标注:“先煎一个时辰,以去毒性;配甘草二钱,调和药性。”
暮春的药圃里,青蒿与紫苏的香气交织弥漫。赵轩和林娜蹲在枸杞藤蔓旁,手中的《温病条辨》已被翻得卷了边,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微微颤动。“这例湿温病,吴鞠通主张‘三仁汤’,可患者舌苔黄腻,我觉得该加黄芩清里热!”
赵轩急得额头冒汗,指节重重叩在泛黄的纸页上。林娜刚要反驳,忽见苏瑶提着竹篮从白芍花丛中走来,篮里新鲜采摘的艾草还沾着晨露。
“争得面红耳赤时,可别忘了书中‘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教诲。”
苏瑶笑着将艾草分发给众人,“不过,比起医术之争,我倒想考考你们
——
若有衣衫褴褛的乞儿与身着绸缎的富商同时求诊,你们当如何?”
话音未落,李默便脱口而出:“自然是先救急症重者!”
苏瑶并未作答,而是说起了往事。二十年前的寒夜,她随师父出诊,半道遇见个冻僵在雪地里的樵夫。师父二话不说,解开狐裘将人裹住,背着走了三里地才找到医馆。“当时医馆里正躺着位达官贵人,可师父说,人命关天,岂有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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