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她问师父,为什么非要守着这穷山恶水采药。老人正用竹刀削着天南星的块茎,白色的汁液在刀背上凝成细小的珠粒。“你看天上的星,”
他指了指窗棂外的夜空,“有的亮,有的暗,可少了哪颗,天就不圆了。这山里的草也一样,少了哪味药,就可能有人等不到天亮。”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用一辈子的光阴,去做这样一件看不见回报的事。
直到去年冬天,林小婉的弟弟得了急惊风,浑身滚烫得像团火,村里的郎中都摇头叹气。是她背着药篓在雪地里走了三个时辰,在龙脊山的背阴处挖到了两株顶着雪芽的天麻。当用天麻熬成的药汤灌进孩子嘴里,那滚烫的小手渐渐凉下来时,她看着林小婉母亲递来的那碗红糖姜茶,突然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热气腾腾的茶水里,像颗微弱却执拗的星。
雨点子突然密集起来,打在斗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拐过一道山弯,远远望见山口那棵老樟树,树下隐约有个穿青布衫的身影在晃动。走近了才看清,是林小婉举着油纸伞在等她,小姑娘的裤脚已经湿透了,却还把伞往她这边使劲倾斜着,伞骨上的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在胸前洇出小小的水痕。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林小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伸手就要去接她的药篓。指尖触到竹篾的瞬间,突然被烫似的缩了回去
——
她摸到了松萝那冰凉的枝条。小姑娘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是松萝!大娘的咳嗽有救了!”
她看着林小婉雀跃的样子,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老人望着药锄的目光,和此刻小姑娘望着松萝的目光,竟有着同样的光。原来这星星从来都不是孤单的,一颗星引着另一颗星,一座桥连着另一座桥,就像当年师父把药锄交到她手里,而现在,她正把松萝的故事讲给林小婉听。
雨越下越大,把山口的石板路浇得油亮。林小婉非要替她背药篓,两个姑娘并肩走在雨幕里,伞下的空间很小,却盛着两代人的心事。药篓里的草药们在雨声里轻轻低语,松萝的清苦混着薄荷的清凉,竟在潮湿的空气里酿出种奇异的甘醇。
“阿姐,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生病?”
林小婉突然仰起脸,雨水顺着她的鼻尖滴下来,“要是它们病了,谁来当引路人呢?”
她低头看着小姑娘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眼睛,突然停下脚步,把药篓的背带往自己肩上紧了紧:“会有新的星星亮起来的。”
说话间,她仿佛看见师父站在雨幕那头,手里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药锄,而自己十五岁的身影正跟在老人身后,在晨光里走进这片山林。
晨露还凝在金脉草周围的龙胆草叶片上,像一串串碎钻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烁。苏瑶半跪在潮湿的腐殖土上,粗布裙摆早已被草叶上的露水洇透,贴在膝头凉丝丝的。她屏息凝视着那株堪称完美的金脉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桃木铲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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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铲子是师父临终前交予她的,木柄上还留着老人几十年握出的温润凹槽,此刻正随着她掌心的汗意渐渐变得滑腻。
金脉草的根须在地下盘结得极深,须尖甚至缠上了旁边野山参的芦头。苏瑶从药篓侧袋里摸出鹿骨小刀,刀刃薄得几乎透明,是她特意请镇上的老铁匠打制的。她将刀刃贴着金脉草基部的泥土缓缓插入,动作轻得像在给熟睡的婴孩掖被角,每往下探半寸,就要停下来侧耳听一听土壤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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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草最忌惊扰,稍有震动就会让根部的金色汁液流失,那可是治疗心悸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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