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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年前救她时被岩石划破的疤痕,如今已经浅得像道褪色的丝线。“师父的手,”
小姑娘忽然轻声说,“比药草还让人安心。”
风穿过竹林,送来远处村落的鸡鸣,与药篓里草木的清香缠在一起。苏瑶望着林小婉眼里映出的晚霞,忽然觉得这双曾经在崖边哭着要野莓的手,如今也能稳稳地辨认药草、包扎伤口了。就像当年师父牵着她的手走过这片山林,如今她牵着林小婉的手,而不远的将来,这双带着薄茧的手,也会牵着更小的手,把七叶莲的形状、金脉草的习性、青石上的经络图,连同那句
“心要平,要稳”,一代代传下去。
铜铃的脆响在林间荡开涟漪,惊得停在蕨类植物上的蜻蜓振翅而起。苏瑶低头避开横生的枝桠,指尖拂过一片宽大的龟背竹叶,叶面上的水珠滚落,砸在腐叶堆里,溅起细小的泥星。这片林子是师父生前常带她来的地方,说是藏着许多
“会说话的药草”——
比如受伤时会渗出红汁的血竭,被触碰后会闭合叶片的含羞草,还有能预报晴雨的青苔,天要下雨时会变得格外湿滑。
“师父说千年古树的根须会养药草。”
苏瑶忽然放慢脚步,指着前方那棵需三人合抱的老樟树,树干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像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树根部的腐土里冒出几株紫褐色的菌菇,伞盖边缘还卷着新鲜的褶皱。“这是樟芝,得在百年以上的樟树上才长得出。”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拨开周围的落叶,“去年来的时候还只有指尖大,如今竟长这么饱满了。”
林小婉凑过来时,发梢蹭到了垂落的藤蔓,几粒深紫色的浆果掉落在她手背上。“这是五味子吧?”
她捏起一粒凑到鼻尖,酸甜的气息混着樟木的清香漫开来。苏瑶点头,看着她把浆果放进随身的小竹篮:“回去晒成干果,能给咳嗽的孩子泡水喝。”
她记得师父曾用五味子配着蜂蜜熬成膏,装在陶罐里埋在松树下,说是过了白露再挖出来,药效更醇厚。
铜铃又响了几声,是苏瑶抬手拨开挡路的荆棘。荆棘的尖刺勾住了她的袖口,扯出几缕细细的棉线,像被岁月抽走的银丝。“小心些,这带刺的藤条叫‘过山龙’,划破皮肤会红肿发痒。”
她一边提醒,一边从药篓里取出片紫苏叶,揉碎了递给药林小婉,“要是被扎到,就用这个擦,能消肿。”
紫苏叶的辛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股醒神的清冽。
山涧的流水声越来越近,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听着像无数根琴弦在同时拨动。苏瑶循着水声走去,脚下的腐叶渐渐变得湿润,踩上去发出更浓重的
“簌簌”
声。忽然有片光斑落在她手背上,她抬头望去,只见阳光正透过古树的枝桠,在对面的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谁在那里跳着细碎的舞蹈。
“那里该有石菖蒲。”
苏瑶指着光影最密集的地方,“喜水又耐阴,正好长在这种半阴半阳的岩缝里。”
她攀着湿滑的岩石往上走,铜铃的响声在空谷里格外清晰,惊得几只石蛙
“扑通”
跳进山涧,激起一圈圈涟漪。石菖蒲果然长在那里,青绿色的叶片像利剑般向上挺立,根部浸在从岩缝渗出的溪水里,散发着淡淡的辛香。
林小婉在下面托着药篓,看着苏瑶小心地将石菖蒲连根拔起,根茎上还缠着几缕透明的水草。“这草能安神,王阿婆夜里总睡不着,正好用得上。”
苏瑶将菖蒲放进药篓,指尖沾着的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岩石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她忽然想起师父曾说,石菖蒲的叶片再锋利,根须却总是柔软的,“就像医者,外表再坚韧,心里总得装着柔软。”
斑蝶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停在药篓边缘的金银花上。那几朵金银花是今早出发时摘的,一半已经绽开,露出淡黄色的花蕊,一半还是青白色的花苞,像藏着未说出口的秘密。苏瑶看着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在微光中闪烁,忽然觉得这林间的一切都在悄悄说话
——
古树的年轮记载着风雨,药草的脉络诉说着生长,就连这蝴蝶的翅膀,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传递着季节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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