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推开记忆学校的木门时,晨雾正顺着断墙的豁口漫进来。
他抬手挡了挡迎面而来的光——教室的天窗被孩子们用彩色玻璃渣拼出了太阳形状,碎光落在前排的木桌上,把"首期结业"四个粉笔字染成了虹色。
"许先生!"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从讲台上扑下来,辫梢的红绸扫过他手背,"苏老师说您会来见证最重要的时刻!"
许墨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歪掉的领结,余光瞥见教室后方的金属长椅上,坐着个穿旧军大衣的男人。
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指节抵着膝盖,像块被敲过无数次的老铁皮。
"那是。。。特殊学员?"他轻声问。
小女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用力点头:"王叔叔!
他教我们打绳结,可厉害啦!"话音未落,讲台旁的老式扩音器"滋啦"响了两声,苏瑶的声音混着电流飘出来:"同学们坐好,结业仪式。。。开始。"
许墨退到教室最后排的阴影里。
苏瑶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为了修复记忆碑被高温金属划的。
她指尖轻点终端,全息投影在黑板上展开,是孩子们这三个月的"语言作业":歪歪扭扭的"阿婆的花街"、用炭笔拓下的"小海的日出巷",还有那张被反复摩挲过的铁皮,"这是爸爸听过的声音"几个字已经泛白。
"我们学习记住,更要学习回应。"苏瑶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怕碰碎什么,"现在,请今天的特别分享者。。。王贺同志上台。"
军大衣男人的肩膀抖了抖。
他站起来时,许墨才看清他眼眶泛红,帽檐下的胡茬沾着晨露。
他走向讲台的每一步都很慢,旧皮靴在地板上磕出细碎的响,直到站定在扩音器前,喉结动了动:"我。。。我要播放一段录音。"
终端红光闪烁,电流杂音里溢出沙哑的男声:"娘,我对不起你。。。我杀了人。"
教室静得能听见通风管道里的风声。
许墨看见前排的小胖子攥紧了衣角,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脸埋进臂弯,连总爱捣蛋的卷毛男孩都直了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他杀的是。。。敌人。"男人突然扯下帽子,露出一道从额角贯到下颌的伤疤,"可娘说过,杀人要遭报应。
我梦见她站在老井边,手里攥着我小时候的虎头鞋,说阿贺啊,你把魂丢在战场上了。"
扩音器里的杂音突然被切断。
许墨的腕表震动起来——是监控室发来的警报。
他抬头的瞬间,看见教室后门的阴影里,一台根节点机器人正缓缓驶入。
银灰色的机身贴着孩子们画的贴纸:歪嘴笑的太阳、会开花的机器人手,还有用荧光笔写的"我们的朋友"。
机器人停在讲台旁,头部的投影灯亮起,投出一位老妇人的轮廓。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像是从旧磁带里渗出来的:"儿啊,杀人不对,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男人的膝盖突然弯了。
他扑到讲台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呜咽声混着老妇人的话音漫出来:"娘。。。我想把魂找回来。"
许墨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转身冲进走廊尽头的监控室时,后颈还能感觉到教室里蔓延的温热——不是愤怒,不是谴责,是某种更柔软的东西,像春雪落在冻土上。
监控屏上,二十七个根节点机器人的数据流正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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