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站在沙暴的边缘,防护面罩下的眼神锐利如鹰。
一名陪同的官员看着那台简陋的装置,轻蔑地嗤笑一声:“在根节点网络每秒都在迭代的今天,这种东西算哪门子升级?不过是些怀旧的无用功。”
陈野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猛地转头盯着他,反问道:“请问,你上一次听见你家里的老人,完整地说完一句话,是什么时候?”
官员的脸色瞬间僵住。
在信息被算法筛选、语言被效率定义的时代,耐心听完一段冗长而重复的家常,已经成为一种奢侈。
苏瑶的目光在陈野和那个官员之间扫过,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即刻起,将‘声音纺-车’纳入‘育苗工程’标配设备清单。所有营地,都必须为孩子们留下一片可以自由言说的土地。”她顿了顿,特别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清单上注明,发明者:陈野。无编号。”
“无编号”,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所有知晓现行管理体系的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它意味着一种特权,一种脱离了冰冷数字管控的、属于“人”的承认。
与此同时,在数据世界的云端,莉莉-a庞大的意识流正在处理着一项新的任务。
她监测到,在短短数周内,“声音纺车”已经录制了137段来自不同营地的民众口语样本。
其中,有41段提及了同一个名字:“许墨说过……”。
但奇怪的是,这41段关于“许墨”的叙述,内容无一重复,甚至相互矛盾。
有的说他能徒手修复聚变熔炉,有的说他曾驾驶穿梭机冲进过黑洞,还有的说他只是个擅长修收音机的哑巴。
莉莉-a的算法核心并未将这些标记为“错误信息”或“谣言”进行纠正。
相反,她创建了一个全新的分类标签:“民间记忆迭代样本”。
她将分析结果生成一份简报,发送给了苏瑶:“观测建议:允许传说生长,比纠正它更重要。记忆不是数据,它需要呼吸和演变的空间。”
夜色渐深,许墨走在返回临时居所的土路上。
远处营地的灯火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风中传来的不再是苏瑶的演说,而是一段陌生的童谣,由一个稚嫩的童声断断续续地吟唱着:“……有个叔叔修机器,忘了自己叫啥名……风儿吹,纺车响,叔叔的话儿在里藏……”
许墨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混杂着苦涩与释然的轻笑。
他走到一个燃烧着废料的铁炉旁,从随身的铁盒中,取出了最后一张纸。
那是一份许墨在旧日战争中的战功报告,上面记录着他曾经的身份和荣耀。
他面无表情地将它投入炉火,看着那张纸在火光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就在那最后一缕青烟升腾而起的瞬间,他手腕上的黑色腕表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行绿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浮现,是莉莉-a发来的每日环境信息摘要。
“今日‘被听见’社会性叙述记录中,‘我记得……’句式占比,已由峰值的87%降至63%。新增高频句式:‘我来说’。”
许墨关掉了屏幕,炉火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也就在这时,他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空气中,那股由纺车和风声混合而成的嗡鸣,似乎被另一种更低沉、更压抑的频率悄然覆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暴雨来临前特有的、令人皮肤发麻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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