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罐温水轻轻放在李工脚边,老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察觉。
而后,许墨将那支冰冷的口琴,小心翼翼地架在石碑顶端的一道缝隙里,风一吹,就能发出若有若无的、细微的鸣音。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去,像来时一样安静。
第二天清晨,疲惫不堪的李工靠着墙壁睡着了。
醒来时,他先是发现了脚边那罐尚有余温的水,然后才注意到头顶那支被晨光照得发亮的口琴。
口琴下,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李工颤抖着手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简洁有力的字:
“她走那天,我吹了一夜,后来才知道,她最怕吵。”
没有署名,但李工瞬间就明白了。
他抬起头,望向许墨木屋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他喃喃自语:“怕吵……她也怕吵吗……”
也字,说得极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当天中午,苏瑶没有再召集任何人,但营地的广播系统却在预定的时间开启了。
她用的是自己作为管理者最后的权限。
“现在,‘记忆亭’进行第一次播放。”她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决绝,“播放内容,来自李工的妻子,林惠兰女士,生命最后时刻的急救录音。”
营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反对名录墙的年轻人。
他们没想到苏瑶会用如此残酷的方式。
广播里没有话语,没有音乐,只有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以及……一阵阵微弱、急促、却又拼命压抑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被强行忍住的咳嗽。
每一声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角力。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一块生命的碎片被剥离。
那声音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三分钟里,整个营地落针可闻。
人们或站或坐,都低下了头。
那不是名字,不是符号,而是一个生命在他们耳边,真实地、痛苦地流逝。
李工独自站在名录墙前,像一尊石像。
当那呼吸声响起的一瞬间,他全身的伪装便被彻底击碎。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声音,那是他妻子最后的日子里,夜夜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的声音。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却在这一刻发现,那些记忆只是被埋得更深。
广播里,苏瑶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却字字锥心:“记住,不是为了复述他们的名字,而是为了承认,他们真的、真的存在过。以他们存在过的最真实的方式。”
“哇——”的一声,李工那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木板,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哭的不是妻子的死,而是自己用错了力气的怀念。
那天晚上,李工亲手拆除了那面墙。
他将刻着名字的木板一块块劈开,投进了营地的火堆。
火焰升腾,映照着他布满泪痕的脸,那张脸上,第一次有了如释重负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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