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这么拼?”苏娜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心疼的神色,她轻轻拽了拽马车的流苏帘,“那要不先去我家客房睡会儿?我家后院的厢房很安静,被褥都是新晒过的,正好补补觉。”
王晨本想拒绝,可对上她真诚的目光,再想起自己确实快撑不住的眼皮,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苏娜娜立刻笑着掀开车帘:“快上车吧,马车里铺了软垫,路上也能先眯一会儿。”
踏入车厢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便萦绕鼻尖,车厢内壁铺着柔软的锦缎,角落里放着一小盆青翠的驱蚊草。王晨刚在软垫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和苏娜娜说上几句话,浓重的睡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他本想强撑着和她聊聊阵法改良的事,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记得苏娜娜递来一个绣着灵草图案的靠枕,轻声说了句“睡吧,到了我叫你”。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像天然的安眠曲。王晨的头轻轻靠在车壁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昨夜在锻造台前的紧张与疲惫,在这一刻尽数消散。苏娜娜坐在对面,看着他沉睡时依然微微蹙起的眉头,悄悄将一方薄毯盖在他身上,银铃发带垂在肩头,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却刻意收敛起声响,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稳睡眠。车厢外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掌心未愈的灼痕衬得格外清晰——那是属于匠人最执着的印记。
马车碾过苏家府邸最后一道白玉石桥时,王晨的呼吸愈发绵长。车帘被微风掀起一角,能看到庭院里精心修剪的灵木错落有致,枝头挂着的风铃草随着风轻轻摇曳,发出比苏娜娜发间银铃更轻柔的声响。苏娜娜坐在对面,看着他沉睡中仍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悄悄将车窗缝隙掩了掩——清晨的露风带着水汽,她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睡眠。
车夫将马车稳稳停在正厅侧门,苏娜娜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轻手轻脚地靠近王晨。刚想扶他坐直些,他忽然蹙起眉头,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涡旋角度偏了三度……缓冲纹得再加一层锁灵……”指尖还悬在半空,划出细碎的弧线,仿佛眼前正铺着那半张未完成的阵图。苏娜娜忍不住弯起嘴角,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灵鹤图案的手帕,轻轻拭去他额角沁出的薄汗,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关于阵法的梦。
“小姐,东厢房的客房已经暖好了,炭火刚添过。”侍女青禾提着裙摆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苏娜娜点点头,与青禾一同小心地扶起王晨。他身形偏瘦,此刻却显得有些沉,想来是熬了整夜耗尽了力气。穿过种满凝露草的回廊时,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袖口,青禾想替他拂去,却被苏娜娜拦住了——她看着那片洇湿的痕迹,忽然想起他昨夜在课堂上用水画阵纹的模样,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客房比王晨的杂货铺书房雅致得多。窗边的竹榻铺着两层软垫,上面叠着晒过的锦被,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榻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暖融融的像铺了层金纱。墙角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支刚摘的安神花,淡紫色的花瓣散发着助眠的清香。苏娜娜亲自将王晨安置在榻上,替他盖好绣着云纹的薄被时,发现他掌心的灼痕已结了浅痂,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又怕弄疼他,很快收了回来。她替他掖好被角,轻声对青禾道:“炖一盅凝神汤温在灶上,等他醒了再端来,别让任何人来敲门。”
王晨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霞光已染透了半边天。他猛地坐起身,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摸腰间的储物袋——那里面装着他昨夜的失败手稿,直到指尖触到妖兽皮的粗糙质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在苏家。榻边的小几上,青瓷杯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玉碟里摆着几颗莹润的玉髓果,果皮上凝着淡淡的灵力光晕,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的上品灵果。
“醒了?”苏娜娜的声音伴着轻叩门声传来,她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浅绿罗裙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发间的银铃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厨房刚炖好的凝神汤,加了安神草和月光花,我尝过了,不苦。”
王晨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驱散了最后一丝昏沉。他低头喝了一口,清甜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灵力暖意,顺着经脉缓缓流淌,熬夜带来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睡了这么久?”他看着窗外的暮色染红了飞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会不会耽误了聚会?”
“我叔说你是贵客,等多久都值得。”苏娜娜笑着坐到对面的竹椅上,顺手将玉碟推到他面前,“快吃颗灵果垫垫,安神汤填不饱肚子。对了,你研究的阵法……早上说想通了关键,现在有头绪了吗?”
提到阵法,王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亮了起来:“虽还没成,但也没有任何进展。”他放下汤碗,拿起一颗玉髓果的果核在桌面上画起来,“你看这里,能量流转到锁灵纹时会产生反弹,就像炼药时用温火控灵,光有韧性不够,得刚柔平衡才行……”
他一边说一边画,指尖的果核在桌面上划出浅浅的痕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兴奋地加重力道。苏娜娜托着下巴静静听着,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将王晨专注的侧脸和她含笑的眼眸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客房外的庭院里,晚风吹过凝露草,带来阵阵清冽的草木香,远处传来宾客们隐约的谈笑声,而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少年的执着与少女的温柔,随着暮色悄然流淌,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
暮色渐浓时,苏娜娜带着王晨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廊下悬挂的琉璃灯串随着晚风轻晃,将青石板路照得明明灭灭,空气中飘来宴席的脂粉香与灵力酒液的清冽气息。苏家正厅早已宾客云集,中央那盏丈高的水晶灯折射出万点金光,将满厅的绫罗绸缎、珠玉簪环衬得愈发夺目,衣香鬓影间的谈笑声里,不时夹杂着修士们灵力流转时碰撞的细微嗡鸣。王晨刚踏入厅门,便觉数道目光如芒在背——有白发老者的审慎打量,有锦衣子弟的好奇窥探,更有几分藏在眼底的轻视,在这些世代簪缨的世家子弟看来,他不过是个守着间杂货铺的寻常修士,能踏足这等场合,多半是沾了苏娜娜的光。
“别紧张,我叔在那边。”苏娜娜察觉到他紧绷的肩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尖的暖意透过粗布衣衫传来,像一汪清泉浇熄了他心头的局促。她抬眼看向主位旁那个身着墨色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笑着扬声道:“叔,我把王晨带来了!”
苏家族长苏振南闻声转头,目光在王晨身上停顿片刻,从他洗得发白却浆洗挺括的青布长衫,到那双沾着薄茧却清亮有神的眼睛,随即温和地抚掌笑道:“果然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一旁的苏振海连忙上前,脸上堆着恳切的笑意:“王晨小友!你上次托娜娜送来的灵锻铁我们试过了,那品质真是没话说!蕴含的灵力纯度比寻常锻造师的成品高了三成,刻阵时灵力流转顺畅得很!”他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凝重,“实不相瞒,这几日在森云城周边数十千里的几座城镇,都出现了怪症,百姓无故乏力失神,经查是被妖兽妖气侵扰所致。这次聚会本是想和各位世家商议防范之策,只是……”
王晨见他欲言又止,心中微动,疑惑地挑眉:“这种关乎城防安危的大事,竟要找我商量?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苏振南在旁适时鼓掌,眼中闪过赞许:“好眼力!真正棘手的是妖兽本身。如今城外已现大批雷系妖兽,我们急需大量灵锻武器御敌,所以想请你麻烦那位锻造技艺高超的朋友,多锻造些武器过来!”
“是什么妖兽?”王晨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储物袋的边缘,那里藏着他锻造时用的刻刀。
苏振海沉声道:“是种身形似豹、背生双翼的雷系妖兽,速度快如闪电,妖力中带着麻痹雷电,寻常铁器碰到就会崩裂,根本伤不了它们的皮毛。更要命的是数量极多,探子回报说已在城外形成兽潮!森云城的锻造师虽多,但城内所有锻造坊连轴转,没有半个月也出不了这么多货,可我们根本等不起啊!”
王晨指尖一顿,沉声问道:“要多少?”
苏振海伸出手掌,语气带着几分忐忑:“至少需要五十万把!”
“这么多?”王晨眉头微蹙,指尖在袖中不自觉地蜷起——五十万把灵锻武器,意味着要连续三天三夜不休不眠,将熔炉火力开到最大,连吃饭都得在锻造台前解决。
“五十万把确实多!”苏振海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焦虑,“但事发突然,那雷翼豹来得又急又猛,昨日已有三座小镇被攻破。城内锻造师就算不吃不喝赶工,没有半月也出不来,可兽潮哪会给我们半月时间?这不是想到你那位朋友锻造技艺出神入化,或许能在短时间内赶制出来,才厚着脸皮请你帮忙牵线吗?”
王晨沉默片刻,喉结轻轻滚动——他哪有什么擅长锻造的朋友?上次送来的灵锻铁,本就是他自己锻造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说道:“五十万把武器,至少要三天。这个时间……来得及吗?”
苏振海闻言喜出望外,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激动得直起身:“够了!三天足够我们调集人手布防了!那就麻烦你了,王晨小友!”说着竟郑重地向王晨鞠了一躬。
王晨连忙上前扶住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对方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苏前辈快别这样,守护城池本就是分内之事,举手之劳而已!我这就……这就去给朋友传讯,让他立刻开工。”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敢说出真相——他怕这些世家子弟知道自己连个帮手都没有,会觉得他能力不足,更怕辜负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苏振海这才松了口气,拉着王晨往客座走:“王晨小友快坐!咱们的宴会马上就开始,今晚一定要多喝几杯,也算我们苏家替全城百姓谢你!”
这晚的宴席格外热闹,苏振南特意让人为王晨引荐城中的阵法大师与锻造前辈,席间众人得知他能请来高人赶制武器,看向他的目光从轻视转为敬佩,敬酒的人络绎不绝。王晨本就不善饮酒,架不住众人热情劝酒,加上心头压着五十万把武器的重担,不知不觉便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侍女扶回客房时,脚步都已虚浮。
客房的月光比昨夜更亮,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晨倒在柔软的被褥里,脑袋昏沉得像灌满了铅,胃里却翻江倒海。恍惚间,白天听到的雷翼豹、五十万把武器与那些未完成的阵法在脑海里搅成一团——那些熟悉的灵纹忽然活了过来,像长了翅膀的雷翼豹,以奇怪的姿势在他眼前飞窜跳跃;原本规整的阵法结构扭曲成锻造炉的形状,能量流转的轨迹变成通红的铁水,顺着阵纹流淌,时而像雷翼豹的双翼展开,时而又缩成待锻的铁块,在虚空中反复敲打。
他想伸手抓住那些乱窜的灵纹,指尖却软软地垂落,砸在床榻上发出轻响。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五十万……熔炉要开十座……雷电导流纹得刻在刀柄……刚性支撑不够……”醉意与焦虑交织,那些鲜活的灵纹渐渐在眼前模糊,他忽然想起锻造台,想起自己锤打铁块时震得发麻的手臂,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被浓重的睡意淹没,只在梦里还反复念叨着:“三天……一定赶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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