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稷沉默地听着,手中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昏黄的灯光下,刘大爷粗糙的手指一行行指着账本上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方稷心上。
"油菜种子13块,放瓢虫和打药抵了,收油菜的人工。。。"老人叹口气,"这还是我自己干活没算工钱。要是请人,一亩地又得多花80。"
方稷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刺眼的数字上:"-68。5元"。负号像一把刀,割裂了他所有的理论推演。
夜已深,方稷却毫无睡意。他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刘大爷那句"咱农民种地,不能做赔本买卖啊"在耳边反复回响。
第二天清晨,方稷把学生们叫到田埂上。露水打湿了鞋面,所有人都沉默地站着。
"都说说吧,"方稷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到刘大爷算的账,有什么想法?"
学生们面面相觑。
李明远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可是生态效益呢?土壤改良、环境保护、健康价值。。。这些难道不算吗?"
"问题就在这儿!"张薇提高声调,"这些效益对农民来说太遥远了!他们要看的是今年的收成,明年的饭钱!"
争论越来越激烈。有学生认为应该坚持理念,有学生觉得必须面对现实。
方稷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说得都对。"他终于开口,"我们既不能放弃生态理念,也不能忽视经济现实。"
方稷立即调整计划:"今天不下田,我们去走访农户。"
方稷最开始的计算方式,像许多学院派研究一样过于理想化——他只简单计算了每亩小麦换成油菜后的籽粒产量和榨油收入,却忽略了太多隐藏在田间地头的真实成本。
"教授,您看这个。"张薇拿着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农户反馈,"刘大爷说收油菜要请人,因为油菜成熟期和小麦不一样,不能等;脱粒要单独准备机械,油菜单独脱粒比小麦麻烦得多;晾晒要占场地,油菜籽容易发霉,必须抢晴天晒。。。"
李明远补充道:"还有油菜秸秆处理比小麦秸秆麻烦,不能直接还田,搬运和堆放都要人工;榨油要运输到油坊,油渣要运回来当肥料,这些运输成本都没算进去。"
方稷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原以为用油菜籽榨油的收入可以抵消部分成本,但现在看来,光是这些隐性成本就足以吞掉全部预期收益。
"最重要的是时间成本。"老农李大叔一针见血,"种油菜要多花多少工?这些工夫拿去打工,一天能挣一两百!你们读书人总不算这个账。"
方稷感到一阵窒息。他想起自己最初的计算:油菜籽亩产180斤,出油率35%,菜籽油市价8元斤。。。看似美好的数字,在现实的复杂性面前不堪一击。
"不能靠补贴做,"方稷喃喃自语,"那是在建造空中楼阁。"
但望着眼前绿油油的麦田,想着不用除草剂带来的生态效益,他实在不甘心放弃。这批试验田承载了太多希望——不仅是技术突破,更是一种发展方式的证明。
"我们再算一遍!"方稷突然站起身,"把所有隐性成本都量化,看看究竟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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