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饿得站不稳的泥腿子,能翻起什么浪?再敢聚众生事,给本府杀!杀掉几个领头的,挑几个闹得最凶的,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本府倒要看看,谁还敢聒噪!”他语气森然,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碾死几只蚂蚁。
张垚的肩膀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他嘴唇抿得发白,藏在宽袍大袖里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过……”赵仁德话锋一转,眯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手指捻着那油光水滑的短须,“这事嘛,可不能脏了我们官家的手,万一传到按察使耳朵里,或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御史闻风奏事,终归是个麻烦。”
钱双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堆起更加恭顺的笑容:“府尊高见!卑职省得,这等脏活累活自是不能污了府尊的清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卑职家中那不成器的兄长打理着一间小小的武馆,虽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却也有几分人脉,认识些肯为银子卖命的亡命徒,卑职这就去安排?”
赵仁德肥胖的圆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挥了挥肥厚的手掌,仿佛在驱赶苍蝇:“嗯,去吧!办得干净些,利索些,至于银子嘛……从府库‘损耗’里支取,账目做得漂亮点就行了。”
他特意点明了“损耗”二字。
“卑职明白,请府尊放心!”钱双连忙躬身应道,心中飞快地盘算起这次又能从中捞取多少油水。
赵仁德不再看他们,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整了整衣襟,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迫不及待的、带着淫靡意味的笑容——
他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年方二八,美若天仙,又唱得一口好曲儿,此刻想必已在后宅暖阁里备好了香茶点心,等着他去温存呢!
什么灾民?什么瘟疫?哪有软玉温香抱满怀来得舒坦?
“本官乏了,尔等且退下吧。”赵仁德丢下一句话,肥胖的身躯已迫不及待地转向通往后宅的月亮门,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书房内,只剩下张垚和钱双两人。
压抑的沉默弥散开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凝重。
钱双看着赵仁德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副精明市侩的表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抬脚就准备离开去安排“脏活”。
“钱通判……”张垚艰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双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又挂起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圆滑:“张兄,还有何指教?”
张垚抬起头,清癯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眼神复杂地看着钱双:“此法……是否太过酷烈?那些终究是无辜百姓,饱受灾厄,若再行此等……恐天怒人怨啊!”
他想起了自己缠绵病榻的妻子,想起了当初为了救她,是如何一步步被拖入这泥潭,欠下巨债,最终不得不伸出肮脏的手……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如今,难道还要他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者的血染红自己的官袍吗?
钱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冷,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张大人,收起你那无用的善心吧!天怒人怨?呵,这天,这朝廷,什么时候管过下面人的死活?府尊大人说得对,不杀几个,如何震慑?如何平息事端?难道你想看着灾民冲进城来,把衙门也烧了?”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尖锐的逼迫感,“别忘了,尊夫人的病……当年可是靠着谁才请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神医’的?”
“那些打点人脉、购买千年老参和雪域灵芝的银子,又是谁帮你垫付、帮你从‘损耗’里抹平的?张大人,你我如今,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清高?在这染缸里,清高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张垚的心口,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妻子病愈后温婉的笑脸与眼前灾民绝望麻木的眼神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撕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淤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良知,都在钱双那冰冷而现实的目光下,化作了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张垚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钱通判……好自为之。”他声音嘶哑,丢下这毫无分量的一句话,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充斥着权谋与血腥气息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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