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祝,真中了?”关青禾的声音有点抖,像风里飘着的叶子。
他把彩票递到她眼前,喉咙滚动了一下,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操!青禾,我俩这个祝贺组合,绝壁王炸!”
那金色的元宝图案,像一个烙印,烫在视网膜上。天亮了吗?没有。
但那个油腻腻的“好运来”小店,里面那张油腻腻的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先别说出去,”祝一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断,他将彩票飞快地塞回内袋,“等…等忙完手上这个醉驾案子。”那张薄薄的纸片贴着他的心脏,隔着几层布料,关青禾几乎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的滚烫温度。
2、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无休止的“案子”。警笛嘶鸣着划破城市黎明前的黑暗,报案电话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堆积如山的文件散发着陈旧的油墨和尘埃的气味,审讯室里嫌疑人游移不定、闪烁其词的眼神…祝一凡和关青禾像被卷入巨大漩涡的两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被生活、被职责冰冷的手死死摁在原地。
大队传达室那台老旧的挂历,一天天被粗暴地撕去,撕掉的是日子,也是那张彩票上标注的兑奖截止日期。
那张彩票,那张价值连城的纸片,成了制服内袋里一个滚烫的秘密。沉默地陪伴着他们穿越一场又一场混乱不堪的事故现场,沾染上消毒水、烟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在办公室椅子里短暂地眯一会儿,或者在警车颠簸的途中,祝一凡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制服内袋那个硬硬的角落。心跳便会骤然失序几拍,仿佛骤然沉入深海又被狠狠抛出水面,那种巨大的眩晕感和随之而来的惊惶,瞬间驱散所有睡意。还差一点,就快完事了…明天…明天一定…
“明天”一次次被新的警情粗暴碾过。直到那个清晨,大队年迈的内勤孙群,在分发邮件时,随手丢给关青禾一份省福彩中心寄来的例行兑奖截止温馨提示单。
薄薄的一张纸,轻飘飘落在桌上,却像一块巨石骤然砸穿了连日紧绷的神经。
“老祝,明天最后一天兑奖?”关青禾猛地抬头,声音像绷紧的弦骤然断裂。
祝一凡正捧着他的水杯,闻言手剧烈地一抖,滚烫的水泼洒出来,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住那张薄薄的提示单。“操!”他低吼一声,水杯“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桌上,滚了几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撞开椅子,冲出了办公室,带起一阵风。
城市苏醒的喧嚣被车窗粗暴地隔绝在外。关青禾把警车开得近乎疯狂,引擎发出嘶哑的咆哮,车身在车流中如同一条暴躁的鱼,不顾一切地野蛮穿梭。祝一凡死死抓住头顶的拉手,每一次急刹或猛转都感觉五脏六腑在胸腔里剧烈地移位。透过扭曲模糊的车窗,街景飞速倒退,幻化成一片抽象的色块光影。那张油腻的笑脸,那间窄仄的“好运来”彩票店,在视野尽头不断放大,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吞噬的嘴。
3、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了彩票店门口那点虚假的宁静。
祝一凡几乎是边呕吐边跳下车,脚步急促地冲进店里。关青禾紧随其后,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
店里光线依旧黏腻浑浊。
柜台后面,店主那张肥胖油腻的脸抬了起来。看到是他们,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捕捉不到的惊慌,随即被一层更厚的油腻笑容覆盖。
“哟!二位警官来了?”他搓着手,声音依旧黏糊糊的,带着刻意的热络。
祝一凡一步跨到柜台前,双手撑着冰冷的玻璃台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声音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淬着火星:“老板,我们来兑奖。”
店主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加深了几分,在肥肉间挤出更深的沟壑。“兑奖?好啊好啊!什么票?中了多少?”他慢悠悠地弯腰,在柜台下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那张!”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用我俩警号买的刮刮乐!头奖!”他猛地从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彩票,“啪”地一声拍在玻璃柜台上。
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的招财猫都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张承载着无数混乱日夜里隐秘期盼的纸片,此刻在黏腻的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出金色的元宝图案和惊人的数字。
然而,店主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那份随意里透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轻蔑,随即,脸上夸张地堆起更大的、近乎滑稽的惊讶和恍然大悟:“哎!呀!这个啊!这张票呢!”
他拖长了调子,肥胖的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彩票,又慢悠悠地直起腰,脸上露出一副你们可算来了的惋惜表情,肥腻的手指相互搓了搓,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细小摩擦声。
“两位警官,你们搞错啦!”他摇着头,叹着气,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这个头奖啊,昨天下午就被人家领走喽!一个年轻小伙子,穿得挺时髦的…”他甚至煞有介事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喏,大概这么高,是他买的票,刮出来就是这个图案!人家拿着票,证件齐全,奖金早就兑给他了嘛!”他摊开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无辜。
荒谬感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关青禾的太阳穴上,眼前瞬间发黑。
祝一凡的身体猛地绷紧,像即将扑出的猎豹,拳头紧握,指骨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的烙铁:“放你妈的屁!这票是我们买的!就在你这里!我们警号!你他妈睁眼说瞎话!”
“哎!警官!你怎么骂人呐!”店主后退一步,脸上的“无辜”瞬间被一层泼皮无赖的凶狠代替,声音也跟着拔高,“我这里可是有监控录像的!清清楚楚!人家下午来兑的奖!”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虚虚地点着我们,“你们就算是警察,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有证据吗?光凭一张嘴?谁信啊!”
“证据?”祝一凡怒极反笑,声音反而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刀子,“这就是证据!这票是我们当面买的!我们就是人证!”
就在这时,里间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一个同样身形肥硕、穿着花睡衣的女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熊般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晾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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