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得已,沈淙也不想见他,声音冷凝如冰,道:“东境内乱,殿下难道视而不见吗?”
武凤弦拧眉,冷笑道:“你有何身份来同本宫议政?”
沈淙不卑不亢,道:“就因为叛军策反了几个阙敕官员,殿下就将所有原为阙敕人的官员全都罢免在家,此法是否过于简单粗暴了?除了激化各方矛盾还能得到什么?”
武凤弦推着四轮车走出桌后,道:“本宫说了,你没资格站在此处议政,本宫手握监国之权,无论如何也会为陛下守好后方。”
“监国之权在太子殿下的手上,”沈淙冷声反驳道:“在太子、和余尚书的手上,贵君如今手握大权不放,不觉得自己擅专太过了吗?”
“放肆!”武凤弦道:“你当真以为只要陛下宠爱你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沈淙丝毫不惧,反而道:“殿下大可以试试,看陛下偏帮谁人。”
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武凤弦心中愈发嫉恨,沉默几息,勉强克制住心中的情绪,冷声骂道:“不过是个放浪形骸的贱人,陛下也只不过是为你皮囊所获,此际过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沈淙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心中各种情绪轮番涌现——若非此人他不能动,现在赵麟就已经割去他的舌头了。
可他今日来不是同武凤弦争风吃醋的,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隐忍了几息,他愣是咽下了这口气,迅速道:“东境内乱,为今之计除了让各方官员安抚民心外,最重要的是稳固各地的世家权贵,不论谁得势,这些世家首要的就是保全自己,所以必须让他们知道只有六国一统才能保他们百年安定,阙敕复辟对他们并无好处。”
“百年来沈氏固守晋州,并无站队,可以以第三方势力牵这个头,但是光有沈氏没用,必须还有别的世家响应,陛下后宫中,昭平温氏和巽州何氏等都是当地大族,你必须说服他们策应,言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温何等人已成陛下侍君,不能公开出面,显得太过偏帮,但世家与世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让他们暗中联络姻亲或世交,只要拢住先手,共说一话,后面那些人自然会见风使舵,不再摇摆不定,等世家定下来,大部分百姓就定了,届时再派兵镇压,叛军便如一盘散沙。”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沉沉地看着武凤弦,许久之后才听见他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沈淙脸色一僵,心中大骂他蠢货,也不想再与这种人多说了,直接转身欲走,却听武凤弦扬声道:“是陛下让你来寻我的吗?”
他说得没错,确实是谢定夷同他说了让他有事来找武凤弦,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想起谢定夷对此人的信任,他心中愈发委屈酸涩——真是够了,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骂过。
可谢定夷如今还在北地征战,多受一点波折就多一份危险,他也只能顾全大局,忍住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侧身瞥向武凤弦,撑住脸色,尽量平静道:“是。”
得到确切的回应,武凤弦神色几变,最终缓和了语气,转而答应道:“我会说服他们的。”
……
一直到回到家中,沈淙心中的那口气还没顺下去,耳边一直在反复响起武凤弦骂自己的那句话,满脑子都是:他居然骂我?他居然敢骂我?
他原本心中是不在意武凤弦的,毕竟他并不是因为被谢定夷所喜才入得宫,形貌在后宫众人中也不算出挑,甚至年龄也比谢定夷还大了两岁……他当时就应该骂回去的!
他心中郁气难纾,委屈更甚,回到房中看到桌上谢定夷写的那封旧信更是生气,伸手拿起就想要从中撕开,结果还没用力就又后悔了,一掌将其拍回桌上,低头一看,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上不知何时晕开了两笔,伸手一摸眼尾,果然又是一手水。
哭什么哭,她又不知道,也不会心疼你!
他在心里骂自己,重新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拿起笔蘸饱了墨,墨汁浓黑,同眼泪一起落在了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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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寄出去后,沈淙也命赵麟等人整装,准备等得到武凤弦消息后就回晋州主事,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图川,谢定夷也正趁天光未破、江面起雾之时举兵攻城。
三万水师自淮澄河支流浮岳江顺流而下,舰帆如林,桨声如浪,谢定夷披甲立于主舰船头,身后披风猎猎。
与图川接壤的图朔是西羌水路交汇的咽喉要塞,得以控江锁路,若能拔之,就能彻底断绝其南境粮道,使其南线难以寸进,只能退守都城。
见船舰已差不多快到其望楼观测的范围,谢定夷立刻俯身蹲下,凝目盯着那高耸的城楼,曲起两指放入口中,吹出了一段尖哨。
很快,左右两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回应,浆声渐渐停了下来,水师借着掩映的雾气悄然向城池靠近,静若游于水下的潜蛇。
“弓阵!蓄势——放!”随着一声大喝,船舰几乎已近城楼之下,那望楼之上总算发现,正要敲钟警示,如雨的流火箭矢瞬间划破雾气,落向了城门箭楼之上。
趁着火光乍起、城防顿乱,砲石船也已经开动,第一枚砲石精准的砸向了案边连桥处,为攻城船开辟了水口。
“挥旗!攻城!”
谢定夷一声令下,战鼓顿起,十来艘冲锋船率先破浪而出,那舷侧装有船爪,船未靠岸,钩爪已经牢牢勾住城外水垛,兵卒飞身而上,左右冲突,攀墙入城。
见冲锋营得手,谢定夷也丝毫未犹豫,直接振臂一挥,道:“攻城门!”
载着巨木的攻城船朝着她指尖所定的方向迅速掠去,“砰!”地一声撞向了水寨城门,那寨楼顷刻间摇摇欲坠,似乎下一息就要被撞成齑粉。
“砰——砰——”
为了将西羌引入蕴城的陷阱,谢定夷手中的两万兵马几乎损失殆尽,两万兵卒换来的反击几乎有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了西羌的城楼之上。
“砰——”
指尖轻抬间,樯橹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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