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下,旧茔新冢重重叠叠,将山坡挤得满满的,像乳房上生满的疱疹。
阴阳将凌惠平最终的葬地选在了坟山的岗顶——那只乳房的乳突上。
出殡在午后。
街坊中,杨和尚、夏麻子等一帮子帮闲的都去了,教友都去了。
一袭黑袍的郭神甫举着十字架走在送葬的队伍里。
一身漂亮的军便服的关鸣川也在送葬的队伍里。
身着忏衣的张道士和他的几个徒弟响着法器,抛撒着纸钱在前头开路。
凌惠菁牵着披麻戴孝的云儿走在前面,一身素服将她的一张脸衬的透红。
依当地习俗,洪云龙没去送葬。
八个抬脚扛着凌惠平的棺木。
“噼噼叭叭!”鞭炮炸着、跳着、亮着,撒了一路的红。
从街上经过,有小孩撵着抢未炸的鞭炮,那些瞧热闹的街坊邻居没等出殡的队伍过尽,就开始嘻笑开来。
很快到了山路上。坡太陡,八个抬脚吭哧着,一步步撑着,从一条曲折的山径往上攀登,汗水成串从脸上滑落。
谷雨快尽,山野格外葱绿。一丛生在墓碑座下的野花,招来不少游蜂浪蝶嗡营,鸟儿的歌声充满活力与欢欣。阳光照在额头上暖洋洋的。有牧童在林间啸叫。
树林里有两个年轻人。男的是高举人的儿子。高举人为了让儿子不忘亡清,特意给他改名高怀清。可是改叫高怀清的儿子却满脑子的罗曼蒂克,从城里带了个时尚女子回来,先去参观了教堂,又一头钻进坟岗,走近那一片安静的墓碑,挨着去读一块块墓碑上的文字。他遗憾没发现一座古墓可以发思古之幽情,没发现一块墓碑能像洋人那样写得风趣幽默。最后,他俩走到了现在落脚的所在,那是一座才垒起不太久的新坟,齐腰高的墓碑上,直书着“杜芸小妹之墓”六个字,没有落款。是谁家的小妹叫杜芸,是因什么这样年轻就死了?这引发了两个年轻人强烈的好奇心,就停下来。女子将身子懒懒地靠在碑上休息,高怀清上前搂住她的腰,就在那位薄命女子坟的背景前,开始接吻。那感觉也许非同一般,两人很快疯狂起来,呓语着、喘息着,做的很投入,一点没留神出殡的队伍已走到近前。当他俩终于为响动的法器惊动时,高擎的招魂幡已近前眼前。匆匆收拾着衣衫的女子略显腼腆,迅速将身子缩到坟的一侧去,高怀清则摆出英勇无畏的态度,靠在碑上抽起了香烟。
关鸣川目睹了墓地寻欢的一幕,不由痛切地感到,人生真是无意思极了,不管是凌惠平,是自己,是出殡队伍中任何一个人,离开人世后,春天照样会来到人间,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而死者躺在冰冷的泥土下,也许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同样会有充满活力的生命来到这里,就像那两个人一样,去读镌刻在墓碑上的文字,末了,同样会将身子倚在碑石上,搂抱着亲吻。这就是人生么?
行进的棺材停了下来。
郭神甫又回头在望。
八个抬脚都说:棺木太沉了。
一个坚持说(当然是小声),他听见了棺材里有一阵“噗噗噗”的声响。
“什么声响?”一个问。
“就是类似硬物在木板上刮出来的那种响声。”
“哪有什么声响,你神经。”问的一个较真,将耳朵贴在棺墙上听(当然做得很谨慎),他什么都没听见。
道路起伏,送葬的行列不时陷入茂密的草木中,最先露出的总是那竿闪着白光的招魂幡。
终于上到坟山岗顶。
作为凌惠平最后归宿地的岗顶,刚好跟教堂后面的十字山齐平。
圹已挖好。
关鸣川看见、张道士看见、郭神甫看见、凌惠菁看见、夏麻子看见,圹挖得太浅。
阴阳将墓穴选在硬石底上了。
掘墓工人用两副粗绳将棺木缓缓地放入圹底。
“妈妈!”云儿开始号啕,不顾一切要跳进圹里去,挥着拳头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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