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脚步声、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还有身后远远传来的敌人气急败坏的呼喝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逃亡序曲。
冰冷的山风如同无数把小刀,狠狠刮过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汗水,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痛楚。
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那里被一个楚烈士兵的矛尖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血正不断渗出,浸透了内里的衣甲,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每一次颠簸,每一次马蹄踏在崎岖不平的山石上带来的震动,都像有钝刀在那伤口里反复搅动。
“呃……”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武阳猛地勒住马缰,战马发出一声疲惫的嘶鸣,前蹄扬起。
他回头,只见队伍末尾一个年轻的士兵伏在马背上,身体软软地滑落下来,摔在冰冷潮湿的腐叶堆里。
一支短小的弩箭深深没入他的后心,只留下短短一截染血的箭羽。
旁边一个满脸血污、胡子拉碴的老兵立刻跳下马,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手探了探年轻士兵的鼻息,又摸了摸颈侧的脉搏。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武阳,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将军,小七子……没了。”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麻木。
武阳的腮帮子猛地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看着那具尚有余温、却已无声息的年轻躯体,看着老兵眼中那死寂般的绝望,仿佛又看到了驿站里那些倒下的兄弟,看到了钱勇……那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把他……放到马背上。”武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不能把兄弟留给熊炎的狗啃食。”
老兵默默点头,和另一个还能动的伤兵一起,费力地将小七子的遗体抬起来,横搭在一匹空着的战马背上,用绳子草草固定。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渗血,滴落在身下的枯枝败叶上,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如同一条蜿蜒指向地狱的路标。
不知在黑暗崎岖的山林中跋涉了多久,天空开始透出一点点深沉的墨蓝。
追兵的声音似乎被茂密的丛林和复杂的地形暂时甩开了。前方出现一条湍急的溪流,冰冷的水流撞击着河床中的巨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停下!饮马!处理伤口!”武阳勒住马,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残存的十来个士兵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几乎是滚落下马背。有人扑到溪边,贪婪地捧起冰冷的溪水灌入口中,冲洗脸上凝固的血污,发出痛苦的呛咳。
有人倚着树干坐下,撕开破烂的衣襟,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用溪水冲洗,然后咬着牙,用烧红的匕首(仅存的火折子点燃了枯枝)去烙烫止血,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和压抑的痛哼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武阳没有下马。他坐在马背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凝固在黑暗中的石雕。
他的目光越过溪流,投向西南方那片更加深邃、仿佛巨兽蛰伏的莽莽群山。
那是刘蜀的方向,是归途,但此刻更像是一条布满荆棘、浸透鲜血的复仇之路。
溪水哗哗流淌,带着山林特有的寒意。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握缰绳的右手上。那上面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有敌人的,更多是……自己兄弟的。
钱勇最后喷涌而出的热血溅在上面的那种滚烫粘稠的触感,仿佛还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慢慢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半截被扯断的、染血的丝绦——那是钱勇环首大刀刀柄上的饰物!在混乱中,他撞开武阳的那一刻,这半截丝绦被武阳下意识地死死攥在了手里!
冰冷的溪风吹过,带着亡魂的低语。
武阳死死盯着掌中那半截被血浸透、颜色暗沉、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丝绦。
熊炎!
这个名字,在连说三个“好”字时阴鸷狠毒到极致的脸,如同用烧红的烙铁,一笔一划,带着皮肉焦糊的滋滋声,深深地、永远地烙印在了武阳的骨髓最深处!每一个笔画,都浸透了钱勇和所有战死兄弟滚烫的血!
“此仇不报……我武阳,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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