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黑布,沉重地压在新七号新生营地的上空。
营地边缘,一间仓促搭建的木屋像一块沉默的礁石,顽固地矗立在沙海与人类文明的边界。
屋内,许墨背对着那张孤零零的床铺,和那台唯一能证明此地尚存文明痕迹的老式终端,凝视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
他刚刚亲手将那个伴随他穿越无数生死火线的战术终端送入了火焰的怀抱。
橙红色的光舌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在咀嚼一段尘封的过往。
屏幕最后闪烁了一下,那些曾经决定了数百万人命运的战报、指令、数据流,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木屋顶部的缝隙里。
火光勾勒出他眼角细密的纹路,那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是无数次在极限压力下,过度调动精神力解析战局信息留下的烙印。
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主动设为“静默模式”的神秘空间——那个曾经如同神明般,能将整个世界解构为数据的外挂。
就在刚才,他切断了它与外界的链接,命令它停止解析,只作为他个人感知的忠实记录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包裹了他。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他没有再触碰过那项足以让任何人一步登天的系统升级权限。
这感觉就像一个背负着山峦行走了半生的旅人,终于卸下了行囊。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也有一分解脱。
他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对无穷尽的信息和选择感到了厌倦。
他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
就在许墨选择与过去割裂的同时,位于第十三营地核心的共治会会议室里,气氛却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
苏瑶站在全息投影前,身形笔直,声音清冷而坚定。
她的面前,是“育苗工程”的十二位委员,他们是这片废土上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和管理者。
“……所以,我提议,立即启动‘根节点’计划的第二阶段。为所有‘根节点’机器人,全面换装‘人话·壹’语言模块,构建覆盖十三个营地的口语化信息链。”
她的方案一出,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苏瑶主管,”一位头发花白的委员站了起来,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投影的冷光,“我理解你的初衷,但这样做效率太低了。口语传递?这简直是回到了前数据时代。一次口述,经过十三次转达,信息的失真率会高到无法估量。我们有更成熟的加密数据链,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原始的方式?”
他的质疑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在这个资源极度匮乏、每一份能源都要精打细算的世界里,效率就是生命。
苏瑶没有直接反驳。
她只是抬起手,在操作界面上轻轻一点。
一段音频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响起。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听上去不过七八岁,带着未脱的奶气,却努力压抑着哭腔。
“爸爸说……爸爸说,他不怕。他让我告诉妈妈,柜子第三层……那个铁盒子里,有他藏起来的糖。他还说……他还说,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他。让我……让我别哭……”
孩子的复述断断续续,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在与巨大的悲伤搏斗,声音因颤抖而变形,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承载着爱与承诺的遗言。
音频结束了,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那位刚刚提出质疑的委员,缓缓地坐了下去,双手交握,低下了头。
没有人再去看苏瑶,他们仿佛都在那段录音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这片废土上每一个挣扎求生的家庭。
他们终于明白,苏瑶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条高效的信息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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